恍惚的蘇皎皎直至坐上馬車也依舊是恍惚的,不過王爺大人好像沒什麼神情變化,依舊靠著案几靜坐著,讓蘇皎皎不禁唾棄自己思想不正。
蕭澤不是不知道身旁的女子在打量自己,她該正經的時候身上似乎有用不完的勁,面對別人刁難也能不卑不亢,笑容純粹乾淨,像是都沒什麼煩憂的事,也沒什麼怨恨的人。
偏偏,她大多時間都是懶懶散散的,嚴重的可以睡上一天,表情經常性迷糊,一到飯點又瞬間精神起來。
他見過京都上千女子,就沒見過她這樣的,讓人咬牙切齒又無可奈何。
蕭澤心思千迴百轉,疑惑身邊那道目光為什麼突然不見時,偏首一看,竟是靠在案几上閉眼睡著了。
案几太硬,某人睡得極不安穩,腦袋一直蹭啊蹭,一直到碰到什麼絲滑的東西,下意識地伸手去拉,拉不動就扯,扯著扯著然後枕在自己腦袋下,滿足地睡了。
蕭澤看著自己寬大的錦袍袖口被人理所應當地做了枕頭,不禁失笑,眉梢忍不住微挑,對著從窗口灑進來的銀色月光,眼底冷意破天荒地漸漸褪去。
……
蘇皎皎這幾天心情大好,她肩膀上的肩傷已經好全,也就意味著她能準備離開王府了。
喜悅的表情遮擋不住,尤其之前蕭大王爺說什麼來著——等她病好了,自己去賬房支銀子。
說起銀子她又有點肉疼,上次小皇帝賜給她的那盤金子一回頭就被蕭澤給沒收了,說是既然王府已經承諾給,那皇上賜的就算充公。
一個王爺當的這麼小氣也是沒誰了,蘇皎皎暗暗討伐惡勢力地主,不過她也不是非要什麼大富大貴,只要能養活她這輩子就行。
這樣想著,那些不愉快就又統統消失,她換了身衣服,吃了早飯,便興奮地往賬房去。
賬房的老先生姓莫,待人隨和,一小撮白鬍須顯得仙風道骨,其實脾氣很火爆。
蘇皎皎到的時候,老先生正在屋子裡唾沫橫飛地責罵犯錯下屬。
“你這是怎麼回事,讓你核查一個莊子的賬目,你也能給我錯個五六處這麼多,乾脆回家哄孩子算了。”
下屬有些委屈,“莫先生,時間太趕了,王爺要得急,八天時間根本做不完。而且……”他也沒孩子啊。
“是讓你核查,又不是讓你做賬,八天怎麼就趕了?”老先生罵起人來中氣十足。
說多錯多,下屬乾脆不吭聲了。
蘇皎皎正躲在外頭聽牆角,沒想到老先生耳力極好,吼一聲,“誰在外面啊?”
她只好冒出了腦袋走進去,“是我,老先生。”
“哦,原來是蘇丫頭。”莫老先生心情好點,對那人道,“算了,你先下去吧。”
“老先生,那剩下的賬目……”
“你做成這樣,我還得幫著返工,還不如自己來。去去去,哄孩子去。”
下屬灰溜溜地走了,蘇皎皎看一眼桌面上攤著的賬目,果然一下子就發現了兩處錯誤。
老先生扶著腰坐到位置上,喃喃道,“現在的年輕人啊,真是越來越沒有用了。”感慨一聲又問,“蘇丫頭來找我什麼事?”
蘇皎皎不好意思地撓撓頭,“來找老先生支銀票的。”
“噢對對,王爺很早之前就交代過了,說是等你快離府的時候,就把銀票給你。”說著,他開鎖的手一頓,“所以丫頭你,這是要準備離開了嗎?”
“對啊。”蘇皎皎淺淺笑著,“順便也來給老先生道個別。”
莫老先生一張老臉拉得老長,“算了算了,不強留你。”取出一個很早就包好的信封遞給她,“嘍,就在這了。”
蘇皎皎歡喜地接過,卻看他直起身子的時候頗為痛苦地扶著腰,“老先生怎麼了?”
“腰傷,老毛病了,犯病的時候就疼得厲害。”
“那還來賬房做什麼,快回家去休息休息。”
“哪能休息啊?”擺了擺手,“月底王爺需要用南邊幾處莊子的核查賬目,得趕緊做出來。剛剛你也看到了,手下人做事一點也不讓人省心。”說完,又扶著腰坐下了。
“那這賬目……得做幾天啊?”她試探著問。
“再十來天吧。”
十來天!這身體可怎麼受得了?蘇皎皎最怕這種場面,又是心軟又怕招事。內心糾結好半天,最後還是情感遠勝理智,信封往懷裡一塞,決定先把事做完再走。
“老先生,您去一旁休息吧,這些賬冊我幫你做。”攙扶著他往旁邊走。
“這……這……蘇丫頭,這可開不得玩笑,這些……”
“我知道的,您放心吧,絕對不給您搞砸。”
“啊?”老先生還是擔驚受怕,尤其他看到蘇皎皎翻開賬冊之後,幾乎不經思考地就沾墨填寫,速度快得像是一眨眼的事。
然後翻頁、提筆、寫數據,再翻頁……
“丫頭,這可玩不得啊。”老先生被她嚇得一身汗,匆忙走過來,卻又一瞬間愣住,嘴巴驚得完全合不攏。
她現在做的這份,就是剛剛下屬送來有出錯的。可她並沒有事先看過,是怎麼一眼就看出錯處所在,還頃刻間就得出了他算了半天才有的答案。
刷刷刷幾筆,又是一頁過去,然後很快地,一本接著一本,原本高高壘成一疊的賬冊,在她看來好像沒什麼難度似的。
老先生從最開始的不可思議,到後面充滿讚賞,甚至大喜過望。
這樣的人才,還是一名年紀輕輕的少女,難得啊,難得!
王爺這是從哪兒找來的才女?
“呼,算完了。”蘇皎皎把筆一停,將賬本疊好,伸了伸懶腰,發現已經一個早上過去。
“嘖嘖嘖。”莫老先生一邊翻著賬本一邊稱奇,“丫頭了得啊,這樣的算功,當世恐怕都沒人能比。”
蘇皎皎搖頭,“厲害的人還很多,我可不敢居大。不過老先生,這賬本您可千萬別說是我做的,誰也不能透露。”
“有才是好事啊,怎麼還藏起來了?”
“總之老先生替我瞞著就是了,我先走了,有機會再見。”蘇皎皎揮揮手,財迷得捧著自己的銀票,笑嘻嘻跑遠了。
不過,如果現在她能知道自己給自己畫了多大一個陷進,或許就笑都笑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