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arrette·Karl,1919·7。
看著手中這塊被兩豎一橫的點陣區分成六塊區域的橢圓金屬牌,我這身體劇烈的顫抖著,好在潛意識並沒有跟我爭奪控制權,估計是先前的交涉已經成立了。而他生前的一些印象深刻的記憶,也順利的傳遞給了我。剛才在我腦海閃過的那些血腥場面,顯然是這巴里特生前所看到的最後一幕。
這麼說,我就是這個巴里特·卡爾了。
巴里特·卡爾?沒聽說過啊。
還好這名字我不熟悉,那天殺的上尉制服,嚇得我當初就以為自己是那個短命的老虎精英了。
如今,知名知姓,想要再裝傻逃避估計已經不現實。況且,這兩個冤家都找到面前來了,怕是躲不掉了。
“派普中校,黨衛軍阿道夫·希特勒警衛旗隊師第一裝甲團1營1連,上尉巴里特·卡爾向您報到!”
看到我已經恢復正常,派普,這名帥的過分的黨衛軍中校再次喜笑顏開。
他故意先上下打量了我一陣,然後才滿意笑道:“很好,允許你歸隊!”
神馬,歸隊,我特麼還是傷員,是重傷員呢。我剛才是檯面話你聽不出來?早說德國人一根經我還不信,現在後悔也晚了。
“可是,我。。。。。。,哦,對了,你們怎麼找到我的?”萬分後悔的我,趕緊岔開話題。
“這你可要多感謝你的車組成員,要不是他們還保留著你這塊身份牌,我們還真沒辦法這麼快找到這兒來。”派普微笑著對我解說。
“怎麼,他們也在這裡?我怎麼沒看到?”
“這裡是華沙後方總醫院,從俄國前線車退下來的傷兵最終都會彙集到這裡。”一旁的哈克倍感無趣一般的解說著。
“那他們在哪兒?”我繼續追問。
“就在這條街的另一頭,離得不遠,最多500米。要不要去看看你的夥計?”派普誘惑著我。
“當然,只不過。。。。。。”獲悉戰友們的消息,我身體不由自主的就想跨步前走,奈何我重傷初愈,何況還穿著一身藍白相間的豎條紋病號服,實在不宜到處走動。
哪知,派普和哈克兩人一聽我回答當然,直接上來架起我就走,邊走還邊說。
“不過什麼啊,都能站立了,你沒什麼大問題了,走吧!”
這情景直把我氣得翻白眼,連聲呼喚“誒,誒,等等,我還是病人!是重傷員!”,同時也將那位還未知名的黨衛軍上校逗樂。
派普親自駕駛著他的82式敞篷桶車,載著我們在華沙街道上疾馳。而桶車內兩個黨衛軍軍官一個病號的組合,也引來路邊的行人矚目。然而我卻感受到這是充滿敵意和同情的目光,也難怪,波蘭人都做亡國奴幾年了。敵意自然是憎恨我前面兩個黨衛軍軍官,同情沒準就是同情我這個看上去被押解著的病人。
很快我們來到分院,在大門口我就看到不斷的有軍用卡車進進出出,一派繁忙的景象。
這時候派普停下桶車,一臉嚴肅的吩咐我們步行進入。
起初我還在奇怪這中校變臉真是比翻書還快,但跨進大門後,分院內的情形卻直接將我震驚。
偌大的空曠院子上,早就擺滿了擔架,上面躺滿了或者包裹著頭,或者裹著手腳的士兵,這樣的陣勢一直延伸到醫院大樓內。越往裡走,大廳裡的士兵傷勢越重,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的士兵佔了多數。
如果說軍官醫院那邊的人數是1的話,那這邊士兵的人數就是100,甚至1000。
但我知道,這些都還是能活著從東線撤下來的極少數傷兵,還有不計其數的傷兵在前線野戰醫院就已經死去,用哀鴻遍野來形容恐怕也不為過了。
怪不得要將士兵和軍官分開,傷兵人數實在太多,這讓我怎麼找呢。
“別找了,他們在那兒。”
看到我還在到處尋找,派普直接拍了拍我的肩膀,為我指出了戰友的方向。
我看到一個頭裹著繃帶又正在向我揮手的傷員,此刻他正斜靠在病床上,他的臉我太熟悉了,那是我的炮長阿諾德。
我幾步走過去,緊緊握住他的手,同時感到他的手也跟我一樣在不住的顫抖。人在生死之間建立的友情,不是我這個生在和平時代的後世人能明白的。
“怎麼樣,傷到哪兒了?”好半響,我才能開聲問話,這真不是我在裝,而是一開始喉嚨發堵,根本就出不了聲。
我能深切感受到我這副身體那種宛如久別重逢一樣的極度亢奮狀態。
阿諾德指了指自己的腦袋,然後又撩開薄薄的棉被露出幾乎被繃帶纏滿的右腿笑著說:“腦門撞了一個大包,右腿腓骨骨折。”
看著阿諾德的傷勢,讓我回想起當時被152炮彈炸飛時的情形,心中再次咒罵俄國佬的炮彈太狠。阿諾德當時還在黑豹坦克內,竟然也被傷的這麼重。
“怎麼就你一個,其他人呢?”眼見著阿諾德平安後,我心中掛念起其他幾個戰友來。
聽到我這麼問,阿諾德臉上先是一暗,然後才指著臨床說著。
“這不在這裡嗎?”
我順勢一看,才注意到他的臨床是一個只露出了眼睛,身體其餘部分完全被包裹成粽子的重傷員。此時,這傷員還緊閉著眼睛,我一時看不出來是誰,而且人數也明顯不對,便又問道:“行了,別跟我開玩笑,其他人呢?”
阿諾德把頭抬起來望著天花板,好半響後才慢慢的說道:“維納爾在最前面,也傷的最重,當場就陣亡。鮑伯被震斷三根肋骨傷了內臟,內出血不止,死在前線醫院裡。魯道夫因為在炮塔外面,所以被彈片傷了很多處地方,我從坦克裡爬出來第一眼見到他的時候幾乎認不出來,醫生說他應該還有腦震盪,就不知道後遺症嚴重不嚴重。我卻是最幸運的,是我們幾個當中傷得最輕的,估計再有一個月就能出院了。”
聽完阿諾德低沉的話語,我這時候才知道身邊被包裹成粽子一般的傷員,原來是我的駕駛員魯道夫。
魯道夫傷的這麼嚴重不奇怪,連隔著他那麼遠的我,當時不也被彈片打成了篩子。如果不是我這穿越者的特殊情況,我估計這身體早就腐爛了。說起來,魯道夫還算幸運了,竟然還能活著。
我俯身下去仔細查看魯道夫的呼吸,發覺還算平穩這才放心。
“醫生剛給他上了麻藥,這會兒應該睡過去了。”
聽到阿諾德這麼說,我心中略微一寬,但抬起頭看到對方,我卻發現我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人的生命就是這麼脆弱,稍微不經意間,你的摯友就很可能永遠的離你而去。
或許是注意到我的尷尬,起初一直站在遠處靜靜看著而沒有走過來的佩普,這時候竟然走到我身邊安慰起我的部下。
旁邊幾個還能行禮的傷兵,包括阿諾德本來要伸直行納粹禮的右臂 ,也都被他及時的按下。
“不用,不用,別想太多,好好的養傷,戰爭對你們來說算是結束了,起碼暫時如此。”
我這才明白,原來這位中校是不想讓這些傷兵麻煩,所以剛才在站在遠處。
安撫過阿諾德,派普轉身來攙扶著我的右臂,小聲對我說道:“走吧,我們在這裡呆久了只會讓傷兵們不舒服,除非你我拿著功勳章來,否則都只能給他們添加麻煩。”
我一想也是,便朝著阿諾德笑著說道:“好好養傷,過兩天我再來看你們。”
哪知我這摯友卻回了我一句,頓時讓我哭笑不得。
“頭,當時我明明見你傷的比魯道夫還重,不然也不會慌慌張張的扯下你的身份牌。實在沒想到你竟然還活著,而且現在就能站起來了。你還真是人如其名,這身體長得跟熊一樣!”
對此,我只能回以苦笑。
我情願跟他對換,讓我在這床上躺上兩年我都願意,起碼不用再去衝鋒陷陣,起碼不用再去擔心自己什麼時候死於非命。
當派普和哈克兩人陪著我回到軍官分院時,正好被因為找不著人而怒髮衝冠的安娜逮住,劈頭蓋腦的訓斥了我們半天。我不敢還嘴也罷了,連派普和哈克兩人竟然也被安娜的氣勢所攝,只懂得乖乖的道歉賠不是。
這兩人小聲的對我說過段時間再來看我之後,便灰溜溜的跑了。留下我一個人傻坐在病床上,繼續聽著安娜沒完沒了的嘮叨。
好不容易送走了愛嘮叨的安娜,等我再去看對面那個上校時,才發現對方已經沉睡過去,似乎是剛剛給上了麻藥。看樣子,真的是傷得不輕。
而舒爾茨也像是累極了一般,早就躺下休息。
但這一晚,我卻一反常態的無法入眠,腦子裡總是閃過有關維納爾和鮑伯的片段。我知道,這是我這身體在思念他的摯友。
第二天,我同樣趁著安娜扶舒爾茨出去散步的空檔,悄悄的跑去了阿諾德他們那裡。
這次,我看到了還沒有昏睡過去的魯道夫,也從他的口中得知他的傷情已經被控制,目前康復的還算良好,就是免不了一身傷疤了。阿諾德告訴我,他們這些傷情基本穩定的重傷員,還得往後方撤,好騰出位置來接納新傷員。而那些已經殘廢的傷員,則在回到德國後直接退出現役。
接連幾天,我都是抽空就往戰友們那裡跑,總覺得跟他們在一起心裡要踏實許多,這情形一直持續到阿諾德兩人被轉往德國內地。
當然,每次回來也總是被安娜一頓訓斥。
到後來,安娜也覺得對我的訓斥沒有用後,也就不再說我,反而私下用針線將我破碎不堪的制服全都縫合好。
只不過,醫院沒有黑線,我這黑色的制服經她這麼一縫補,那效果就成了到處鑲滿了花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