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的白色和濃烈的消毒水味道一起鑽入腦海,喚起一些斷片之前的記憶。
“你醒啦!”
洛唯梔偏了偏頭,循著聲音,對上一雙微紅的眼睛。
許栩本來就不怎麼有血色的臉熬了一夜之後更白了,眼睛一圈的紅愈發明顯。
“你……眼睛好紅。”喉嚨被胃酸腐蝕過後,像含著砂紙似的,出聲沙啞刺耳。
“你還管我呢。”許栩扶著她坐起來,“還疼不疼啊?”
又把床頭的水遞過來,“喝點水?”
“不疼了。”洛唯梔清了清嗓子,撇開頭:“我吐了。”
“是啊,急性腸胃炎,你都疼暈過去了!吃了什麼生冷刺激的東西吧!”許栩數落著。
洛唯梔難受得很,頭也疼,吐得太用力的後遺症。
“我吐了,還沒刷牙,很髒。”
許栩似有些無奈,從兜裡拿出一條便攜式漱口水撕開遞給她:“就知道你要說,喏,先將就用一下。”
蜜桃味的。
她專門去二十四小時便利店給她買的。
垃圾桶放在床邊,洛唯梔漱了口後才覺得自己活了過來。
“現在可以喝水了吧。”
這次洛唯梔沒有再拒絕,就著許栩的手喝了半杯水。
確認她真的喝不下了,許栩收了杯子:“你先緩緩,我去叫醫生過來。”
洛唯梔抿了抿唇,“好。”
聲音有氣無力的,眼睛裡也失去了光日的光彩,看著像個可憐的小貓崽。
許栩輕輕拍了拍她的頭,哄著說:“很快的,兩分鐘。”
“嗯。”
這是一間雙人病房,洛唯梔四處看了一圈,低下頭才發現自己手背上輸液之後留下的青紫。
應該是昨晚的事情了。
想到昨晚,洛唯梔蒼白的臉色又暗淡了幾分。
但瞬間,她心頭一跳。
顧荊越說要給她回電話的。
她心裡有幾分著急,怕顧荊越聯繫不上她擔心……
許栩剛帶著醫生回來就看到她滿臉焦急地盯著門口。
“怎麼了,胃疼了?”許栩心提起來,緊張地問。
“沒有。”洛唯梔看著許栩說:“手機借我一下。”
“手機?”許栩愣了一下:“你的嗎?等等哦我拿給你。”
等救護車的時候她順手就拿了她的手機,怕她家人聯繫不上她會擔心。
洛唯梔等不急,先問道:“有人給我打電話嗎?”
許栩從外套口袋拿出一個手機走過來,“沒有。”
她清楚地看著她說完這兩個字之後洛唯梔臉上的表情僵在了那裡,像是聽到不可置信的消息來不及反應,被凍結了一般。
許栩擔憂地看著她:“梔梔……”
洛唯梔回過神,扯出一個笑來:“沒事,李叔要來接我,我給他發個消息。”
“有什麼急事也要先把身體養好。”醫生在身後說。
他走過來,拿起洛唯梔床腳掛的病例本看了幾眼,“上午再打一組點滴,給你開了藥就可以回去了,不要吃刺激腸胃和不好消化的東西,你的情況不算嚴重,但也要注意些,這幾天喝點粥,輕微噁心想吐的感覺是正常的,在家吃藥就行了,情況嚴重的話及時來醫院。”
“謝謝醫生。”洛唯梔輕聲道謝。
不知道是不是為了驗證自己的說法,醫生走後,洛唯梔給李叔撥了電話。
“小洛小姐。”
“李叔,我這邊要耽誤一會兒,晚點再來接我吧。”
“好的。”李叔問得有些猶豫:“聽您的聲音好像有些虛弱,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啊?”
洛唯梔鼻尖一酸,險些失態,強忍著難受故作輕鬆:“是有些,沒事,已經快好了。”
“好,那您剛好能在家裡好好休養,我六點到您那可以嗎?”
“好的。”
……
抽獎的時候已經刮開了“謝”字,但心裡總是抱著不切實際的期望,依然會把剩下的字全部刮開。
理智很多時候都在為情感讓路。
洛唯梔現在就是這樣,抱著答案找結果。
通話記錄裡沒有那個人。
微信裡也沒有他的新消息。
一晚上過去,什麼都沒有。
已經數不清是第多少次了。
前一刻她還在為顧荊越給出的一點點回應欣喜,下一瞬就又被打回原形。
提醒著她。
看,他真的沒有那麼喜歡你。
你在他心裡永遠不是第一位。
循環往復。
她是爬井的蝸牛。
許栩看著她盯著手機發呆,哪裡能不知道她在找什麼,心裡也很不是滋味。
她坐回床前的小馬紮,覆上洛唯梔的手,試圖給她一些溫暖:“梔梔,別想了,先把身體養好。”
洛唯梔順著她的動作看過去,紅彤彤的鼻尖,慘白的唇色,凌亂的髮絲落在她的側臉,亂糟糟的狼狽。
許栩以為洛唯梔會哭。
但她沒有。
勸說一個人的時候,撥雲見霧,點破迷障,教他看清真實的面貌就好。
許栩斟酌半晌卻找不出半句能勸她的話。
如果那個人面對的一直都是真實,那旁人還能如何呢?
更何況,感情裡哪裡來的堪不破的迷障?
都是自己的心甘情願罷了。
……
喝了幾口粥後,護士過來給她掛第二組吊瓶。
洛唯梔知道許栩守了自己一夜,強迫她在隔壁床上去躺著休息。
許栩累極了,幾乎是倒頭就睡。
洛唯梔點進班群,見群裡都是大家的插科打諢和表情包鬥法,她才放了心。
看來昨晚上出事的只有她一個。
她自己看著吊瓶,數著輸液管裡滴下來的水滴,數了一會兒就開始發呆。
她身上的執拗勁兒大約是遺傳自她父親。
學畫畫是,情路上也是。
從她聽得懂話開始,她爸就給她灌輸自己那了不得的追愛史。
他爸作為一個實打實的富N代,自小走的是紈絝子弟的路子。
她爺爺就這一根獨苗,揍也揍了罵也罵了,她爸繼續我行我素,浪蕩不羈,渾到十七八。
直到他爸被髮配到另一個城市,轉學遇到她媽媽。
她媽媽是舞蹈生,國家隊預備役,書香門第清正人家,最看不上她爸這種除了臉和家世之外一無是處的小點心。
她爸一頭栽了,為愛考重點,從十八歲追到二十八歲,十年才抱得美人歸。
不可謂不執著。
她問她爸有沒有想放棄過的時刻。
她爸偷偷告訴她:有,很多時候。
但當看到對方的時候,就放不下了。
她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因為她從來沒有過放棄的念頭。
哪怕是這時候。
最後一瓶水快要見底,床頭手機震動,洛唯梔從自己的混亂無序的思緒中抽離。
12:13。
來電顯示——三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