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婦拜見皇后娘娘。”
“舅母快起來。”
大舅母崔氏進宮的時候，已是黃昏時分。
沈淑華扶著她到桌邊坐下。
“舅母一路辛苦了，咱們先用膳。”
“多謝娘娘。”崔氏雖然心急她到底召自己進宮做什麼，可菜都端上來了，也不是說話的時候。
晚膳過後，沈淑華清退了下人，這才說道：“華兒信任舅母，客套的話就不說了，今天這麼著急讓舅母進宮，其實還是想跟舅母商量一下，讓舅舅把佟家的家財捐出來。”
崔氏一聽，微微有些意外，但這也不是大事：“捐多少合適？”
“全部。”
“全部？”崔氏攥緊了手中的帕子，她怕自己失態。
她還以為這個外甥女剛進宮，國庫空虛，後宮日子自然也不好過，現在讓他們捐錢，應該是想給後宮的宮女太監漲漲月例。
畢竟新官上任三把火，這剛當上皇后，也不能光有大棒沒有甜棗啊。
可萬萬沒想到，居然要全部捐出來，這個可是佟家幾輩人努力得來的。
“舅母莫急，你且聽我說，如今咱們大雍內憂外患，太后娘娘肯定會想辦法籌錢的。”
“被盯上的不僅是世家大族，朝廷重臣，自然也有各城富商。”
“那也用不著捐了全部家財呀？”崔氏捨不得。
捐完了，佟家就沒落了。
現在本就身份低賤，再丟了財富，那過得比普通百姓都不如了。
沈淑華嘆了口氣，她知舅母不捨，換做任何一個人都不捨。
可這次沒辦法，錢和命之間，只能二選一。
她可不想佟家又走上一世的老路。
“舅母若是信我，那便回去勸說舅舅都捐了吧。留一點夠日常開銷就行，現在開著的鋪子這些也不用動，但積攢下來的大量糧食，金銀珠寶，布匹書籍……都捐了吧。”
崔氏心顫，看她認真嚴肅的表情，朝窗外望了望，壓低聲音：“你可是收到了什麼消息？”
“不用收到消息。”沈淑華嘆氣：“現在的京城首富廖家比起咱們佟家差了不止一籌，舅舅能把大雍首富的位置讓出去，顯然是察覺到了什麼，不想再出這個風頭。”
崔氏默默點頭，這在佟家高層不是什麼秘密，只是有些驚訝，外甥女也看出來了。
沈淑華繼續說道：“但這還不夠。”
“真這麼嚴重？”
“很嚴重，比你們想象的還要嚴重。舅母，若現在捐了，我可同太后娘娘說，給予佟家一定的殊榮，比如第一皇商的名號，也可允許佟家子弟入仕途。”
“那若是不捐呢？”崔氏雖然很心動，但破天的財富呀，哪是說捨棄就能捨棄的。
不過若是能給個第一皇商的名義，背靠皇家，能允許家中子弟科舉入仕，倒也不是不行。
否則，以他們佟家現在的商籍，哪怕再如何有才能，也沒資格參加科考。
“不捐啊~”沈淑華慘然一笑：“京城、安陽、通州三大主城的首富之家，夷三族都是開恩，誅九族也不稀奇。”
“其他各城富商，沒收家財的都是幸運。”
此話一齣，崔氏嚇的心肝都在顫。
她不懷疑外甥女說的是假話，如果不是不得已，外甥女不會這麼做的。
一是相信外甥女的為人，二是佟家也是外甥女的助力。
她在太師府不得寵，能依靠的就是佟家。
哪怕幫不上別的忙，但錢財管夠。
可現在外甥女寧願放棄這麼大的助力，也要勸他們捐，這就很能說明問題了。
“娘娘，沒有別的路了嗎？”
沈淑華搖搖頭，安慰：“錢財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只要度過了這一關，日後憑藉著佟家的經商手段，第一皇商名正言順，背靠著朝廷，想要再次積累財富不是問題。”
“可若度不過……以佟家的情況，最少也是夷三族。”
兩個人都些慼慼然。
這就是商人。
潑天富貴又如何？
上頭說要動，那你就得傾家蕩產的捐，還要磕頭謝恩。
好半晌之後，崔氏苦笑：“那便捐吧，不過這事我說了不算，哪怕你舅舅要做出這個決定，也一定會遭到很多人的反對。”
“未必。”沈淑華倒不擔心。
自家舅舅年齡不大，能在一群族老的競爭中，坐上佟家家主的位置，手段、智謀自然不缺。
雖然他性子直爽，可這種直爽的性格，加上不虧待旁人，擁護他的人很多。
這部分人對他的判斷不會有任何異議。
至於那些族老，一大把年紀的人了，該享受的都享受過了。
臨了臨了，所求不過就是留個清名，為兒孫謀個出路。
太后、皇上御賜的清流世家，修路建橋，以名立碑。
惠而不費的事，能把那些老頭樂瘋。
至於兒孫，能入仕途還有什麼渴求的？
“舅母，把這封信帶給舅舅，我相信他能處理好的。”
崔氏接過來，嘆了口氣，這都叫什麼事兒啊。
不過她也並非不識大體的人：“多謝娘娘。”
“舅母說的哪裡話，別想那麼多，捨得捨得，有舍才有得，不到最後，到底是吃虧了還是佔便宜了，又有誰知道呢。”
“時間也不早了，舅母想必也累了，就在偏殿安置吧。”
“算了，民婦還是出宮吧，裝著這麼大個事兒，也睡不著。”
沈淑華也沒勉強：“那我讓人送舅母。”
當崔氏走後，沈淑華就沐浴洗漱，沒換中衣睡覺，而是穿了一身常服，等頭髮幹後，又讓安雪給自己盤了個簡單的髮髻。
然後靠在小榻上，一邊看書一邊等人。
果然，不消片刻，就聽到了腳步聲和顧沉煙大聲的請安：“皇上萬安！”
沈淑華剛放下書，皇上就已經走了進來。
“臣妾請皇上安。”
“安什麼安？”嚴慎思指著她的額頭破口大罵：“誰讓你亂改的，你以為改了侍寢的規矩，正初十五朕就會到你宮裡來？做夢吧你。”
見他一直讓自己福著身子，沈淑華乾脆跪了下去。
這個姿勢比半蹲著舒服的多。
“臣妾都是為了皇上的龍體著想。”
“為朕著想？”嚴慎思冷笑一聲，大馬金刀的坐在榻上：“說說，怎麼為朕著想？”
“回上，臣妾是中宮皇后，擔負著管理六宮，教養皇嗣的重任。”
“如今皇宮無子嗣，臣妾甚為憂心。”
“叫了太醫仔細詢問，又查閱了不少古籍，臣妾猜測，估摸著是房事太過頻繁所至。”
“所以重新啟用了先帝時期的侍寢規矩。”
“朕每日辛勤播種都懷不上，若再不頻繁些，如何能有皇子。”
“回皇上，經太醫和太后娘娘送來的醫女所言，男子房事過於頻繁，極為傷身，米青水不足，質量下降，極為影響子嗣。”
“沈淑華，你一個世家千金，難道不知羞恥為何物？”
“皇嗣乃國之根本，臣妾跟皇上談論的是公事，是國事，並非閨房樂趣，為何要羞恥？”
“……”
周圍的宮女太監都跟木頭樁子似的，一動不動，一副什麼都沒聽到的模樣。
“起來吧。”嚴慎思彷彿才看到她跪在地上。
“謝皇上。”
“你就沒點私心？”
“確實有。”
“哦，說來朕聽聽，讓朕瞧瞧沈太師教出來的女兒，到底有何私心？”
“回皇上，如今國庫空虛，內庫更是沒錢，宮裡開銷雖一降再降，但依舊難以支撐。”
“這和侍寢有甚關係？”
“當然有，臣妾不僅要考慮子嗣的事兒，也要考慮宮裡開銷用度，實在分身乏術。”
“美人貴人們由於沒有完善的侍寢制度，每天都能鬧出不少笑話。”
“臣妾若不管，怎麼對得起手中的金印，若管，又沒那麼多精力。”
“最好的辦法便是制定一套規則，讓大家必須遵守，以此來減少各種麻煩。”
“也就是說，朕同意你制定的侍寢規則，朕就能有兒子，內庫就能有錢。”
“……臣妾並非這個意思……”
“那你囉嗦半天。”嚴慎思沒給她說話的機會，直接起身，留下一句：“一年為期，一年之內朕要見到嬪妃有孕，要見到內庫有錢，否則這個皇后你也別當了。”
直到皇上出了鳳儀宮的大門，安樂他們才敢小聲抱怨。
“行了。”沈淑華看了安樂一眼：“有這功夫抱怨，不如去幫幫侍劍他們幾人，或者請教請教，學些本領傍身也是好的。”
“是。”
幾個宮女都不敢回嘴，她們也知道主子現在正不高興著呢。
再多言，觸了黴頭指不定得挨罰。
“把頭髮散了吧。”
這天晚上，沈淑華眯著眼睛到半夜，一直在想皇上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大雍皇朝偏遠地區且不論，這滿京城上至達官顯貴，下至平頭百姓，甚至街邊乞兒都知道，當今皇上荒淫無度，夜御數女。
既無治國之才，也無將帥之能。
原本她以為如此混吃等死的皇上，對於她提出的侍寢規矩會極為反對。
沒想到，就這麼準了？
看來皇上對這群美人們，也沒有大家想象中的那麼留戀不捨。
翌日。
是九嬪的晉升宴。
一大早起來梳洗打扮後，沈淑華便帶著人來到了擺宴的桐顏宮。
一路上安樂小聲說著她打聽到的消息。
“聽說這桐顏宮以前叫做少陽宮，是後宮七歲以下皇子皇女們啟蒙學藝的地方。”
“後來有位美人叫李桐桐，瞧上了這個地方，皇上便把這處改名叫桐顏宮，賜給這位美人居住。”
“可惜了，那位當時盛寵一時的美人，此時在冷宮裡住著呢。”
“聽灑掃的小宮女們說，昨晚還跟冷宮裡的齊貴人打起來了。”
一路說著，地方到了。
“皇后娘娘到。”
“參見皇后娘娘，娘娘萬福金安。”
沈淑華：“免禮，儀式可開始了？”
“回娘娘，還未曾開始，都等著娘娘呢。”作為今天的主角之一的猶憐心，打扮的也喜慶了些。
穿的也是趕製出來嬪位的宮裝。
“那便開始吧。”沈淑華走到上首坐下。
封個嬪而已，也用不著她主持。
她今天過來就是給自己封的九嬪站臺的。
此時，她正在打量著宮殿裡的其他美人貴人們。
數百人，今天到了幾十位。
一眼看過去，能讓人記住的沒幾個。
不過今天能來這麼多，還是讓她頗為滿意。
猶憐心封了個恭嬪。
張彤寶封了個順嬪。
少依照封了個靜嬪。
……
這封號讓不少人挑眉暗笑。
畢竟這可是內務府擬的封號，內務府聽誰的？
當然是皇上。
倒是張彤寶他們九個並不在意，不管封號怎麼樣，嬪位就是嬪位。
能住主殿，能把孩子養在身邊，月例比美人時好上數倍不止。
往後宮裡有好東西，太后挑完皇后挑，之後就輪到他們。
他們挑完才是那些美人貴人的份。
儀式過後。
沈淑華也給了些賞賜：“恭喜幾位妹妹。”
“嬪妾多謝皇后娘娘。”
九人也是滿心歡喜。
這次選對了。
尤其是當他們坐下，滿宮的美人貴人向她們行禮的時候，心裡更是暢快極了。
這些人其中好幾個都是皇上的愛妃，雖談不上獨寵，可也是每夜必點的人。
現在呢？還不是跪在地上向她們請安，這讓九人越發堅定自己的選擇。
皇上哪有皇后香。
以前跟著皇上，位份沒有，賞賜沒有。
說是侍寢，實際上跟受刑差不了多少。
“開宴吧。”
雖然沈淑華對於早上開宴並不太習慣，可也知道皇家向來如此，大事才是晚上開宴。
比如太后娘娘誕辰，大雍開國日的祭祀典禮等等，都是晚上開宴。
而這些嬪妃的晉升，自然算不上什麼大事。
簡單用過飯，在一片恭送聲中回到了鳳儀宮。
剛進宮，沈淑華就對顧沉煙說道：“統計一下名單，沒來的都整理成冊給我。”
話落，又改口：“算了，沒來的太多，把今天到場的都整理成冊給我。”
她打算把那些沒來的，都往浣衣局，冷宮，黃陵這些需要人的地方塞。
“主子放心，奴婢這就去辦。”
顧沉煙離開後，安樂欲言又止。
“說。”
“主子，那個……明天就是十五了。”
“所以呢？”
“您改了侍寢規矩，按照新制定的規矩，明天晚上皇上會過來，您是不是該做些準備？”
安樂從昨天就在想著這事，她是主子的陪嫁宮女，只有主子侍寢了，她才會有機會。
沈淑華一愣：“倒是忙忘了，你說的對，是該做些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