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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升學前兩個星期需要軍訓。

炎炎烈日,金晃晃的陽光高溫滾燙,孜孜不倦地炙烤著地面,學校彷彿一座巨大的蒸籠,壓得蟬聲四起,響徹天際。

教官長帶領新生們浩浩蕩蕩地來到林蔭道里,樹葉茂盛,遮下百米陰涼。

“稍息,立正!所有方隊全體休息,五十分鐘後去操場練匕首操。所有人,原地——坐下!”

四百名快熱到冒泡的新生們瞬間癱倒在地,聽取一片哀嚎。

“哎什麼哎,是不是不想休息了!那好——”

瞬間再次迴盪起了無數“不不不”“我們很滿意”。

昭明姬坐在地上,渾身熱汗,臉頰被烈陽燙紅,眼冒金星,整個人接近虛脫,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陸岱青和宋北起一眾好友剛好體育課解散,坐在操場邊的階梯上,隔著段距離望著這群叫苦連天的新生。

“嘖嘖,想當初哥也是這麼過來的,太慘了。”宋北起說完,目光掃到某個身影,忽然驚異地咦了一聲,“昭明姬居然沒在病號營裡待著,也沒你整天說的這麼嬌氣嘛。”

陸岱青面無表情地說:“你數三個數。”

“幹嘛?”

“你數。”

“三、二、一……”

只見剛剛還累倒的昭明姬突然從隊伍裡站起身,拔開長腿朝右邊衝刺。

宋北起:“她去哪兒呢?病號營啊?”

陸岱青嘲諷地勾了勾唇。“倒也不是。”

他說,“附近廁所人多,她嫌棄,專門跑八百米外的洗手間去洗澡,那裡人少。”

宋北起震驚得下巴要掉在地上。

“洗、洗澡?!跑這麼遠去洗澡?她等會兒不是還要訓練嗎,還不是重新流汗?”

陸岱青說:“她就這樣,喜歡幹脫褲子放屁的事。她沒在隊伍裡擺轎子讓同學給她捶腿,都算給學校面子了,洗澡算什麼。”

宋北起笑噴:“要軍訓十四天,她每天都這樣?”

“每天。”

……

平心而論,昭明姬確實有公主病,雖然她不願意承認。

也不是說她不願意吃苦:對於她想幹的事,就算沒有白龍馬,她也要一步一個腳印去到西天取到真經。

主要是表現在她的享受上。

家裡有她的十三件毛巾,分大中小;吃飯要用不同的碗筷,分甜品盤沙拉碗糖水杯涼拌碟,還分不同花色,食物講究卡路里營養搭配;護膚品種類特別多,海藍之謎面霜,黑白色的Channel面霜、資生堂發膜、sk2面膜等等擺滿一整面牆;每天,房間必須插上一朵沾著露珠的新鮮花束……

諸如此類。

每天晚上八點,昭明姬房間會準時發出護膚品瓶瓶罐罐的碰撞聲。

和她爽膚水拍臉的“啪啪”聲。

——陸岱青覺得她是在每天扇自己巴掌,算是免費地替他出氣報仇了。

是誰發明的爽膚水,確實是有點用處的,他想。

晚上,昭明姬敷著蘆薈膠面膜來到陸岱青的房間,今天軍訓太陽太大了,得好好修復一下。

她穿著薄薄的吊帶衫,剛洗完澡,身上潤香,冒著熱騰騰的水汽。整個人雪白雪白,眼睛黑亮,嘴是嫣紅的,清晰明瞭的美,驚豔漂亮的媚,渾然天成的狐狸勁。

一股女性的香氣突然襲入房間,瞬間侵略臥室的各個角落。

陸岱青不適地皺了皺眉。

他坐在電腦前打遊戲,視線從她身上淡淡滑開,盯著屏幕,問她來幹什麼,手指噼裡啪啦流暢地打著鍵盤。

昭明姬看了眼,是槍戰端遊。

“……嗯,媽問你……不吃…..宵夜。”她敷著面膜不方便說話,嘴裡說了幾句什麼,模模糊糊的聽不清,嗡嗡響。

陸岱青不知道她到底在那兒嚶嚶叫什麼,叫得那麼輕那麼嬌。

他的眉皺得更深,砰的一聲瞄準精準爆頭:“跟蒼蠅一樣,說不清話就回小學重修語文。”

那嚶嚶叫登時更大聲了:“你&……%&*(&!”

聽語氣應該是在罵他。

陸岱青:“…..”

說完話,昭明姬將一直拿著的面膜包裝袋靠牆擱在他桌面,自己對著鏡子調整面膜皺紋。“放一下。”

陸岱青:“扔了,別放這。”

“那怎麼行,裡面還有很多精華液,留著做手膜。”

結果袋子不爭氣,靠在牆上慢慢歪了,裡面的精華液全數倒了出來,逐漸浸溼到陸岱青的寶貝鍵盤裡。

待兩人發現時,已於事無補。

昭明姬當然是不可能愧疚的,笑得從牆上貼著滑蹲下來,面膜在臉上欲墜不墜:“你活該。”

她笑得微微彎腰,領口鬆鬆垮垮墜下來,燈光灑下淡淡亮光,她的鎖骨特別白,凹凸起伏。白的不止鎖骨,凹凸起伏的也不止鎖骨。

陸岱青捏著鍵盤,那黏稠的精華液一滴一滴往下淌在地面,他心疼得牙關險些咬出血。

他把鍵盤拿去仔細清洗。

但無論清洗多少次,鍵盤縫隙都似乎殘留著精華液馥郁的甜香。

只摁在按鍵上一秒,手指都能沾上那股香味,彷彿摁在她柔軟的皮膚上,沾的是她的香氛味。他輕微摩挲自己乾燥的指腹,肌膚餘香若有若無融進他的指尖,似乎還浸著微不可察的水汽。

他輕輕聞了聞。

是昭明姬身上,熱騰騰的水汽。

軍訓的倒數第二天。

依然是休息時間,昭明姬一路疾馳,氣喘吁吁拐進洗手間靠窗的最後一個隔間。

高中部的洗手間裝潢得像六星級餐廳,大理石牆、香氛從天花板散開、每間洗手間都有梳妝鏡洗漱臺淋浴頭,甚至有私家獨立小花園,有自動清潔器,寬敞私密又幹淨乾爽。

所以南陽高中生上廁所都不是說“我去上廁所”,而是“去拉個靚屎”,國際生則說“pull some pretty shit”。

唯一不好的就是離軍訓地有些遠。

現在新生們都累趴了,很少人跑那麼遠的路趕來這裡。

被昭明姬千里迢迢鑽了這個空子。

不過她得聲明一下,她這不叫嬌氣,叫高質量生活。

她寧願香噴噴地辛苦,也不願臭烘烘地辛苦,雖然最後也會變成臭烘烘,但好歹能香噴噴一段時間——這位大小姐的腦回路是這樣的。

時間很緊,脫了衣服,熱水嘩啦啦從浴頭傾瀉而出,瞬間打溼了她的身體,將一身淋漓熱汗沖刷得乾乾淨淨,椰味香皂的味道頓時瀰漫在整間洗衣間裡。

洗了痛快澡,終於舒服了。

擦身體時,忽然聽見外面了進來幾個人,聽聲音是三個,在公共洗手檯前面嘀嘀咕咕。

“你怎麼這麼好看啊月月,睫毛好長啊。”

月月。

水霧氤氳,昭明姬把溼漉漉的長髮撩到腦後,眯了眯眼。

果然,熟悉的女聲在下一秒悠然響起,和煦不失親切:“哪有啊你比我好看多了。”

那女生笑了兩下,直言道:“得了吧,只有昭明姬才能在學校裡跟你比,我可沒資格和你比。”

洗手間裡沉默了兩秒,才傳來桂棠月的兩聲意味不明的柔笑。

“她比我漂亮多了,我哪兒比得上她。”

氛圍散發的訊號是不悅。

那女生似乎也知道自己說錯話,停了停,聲音隨即變得諂媚:“哪有,你這一看就是素顏,她軍訓都要化妝。你沒聽今天那個教官特意點她名嗎,問她是不是塗了口紅,讓她卸妝。她還嘴硬說自己沒化妝,笑死個人了。”

噗嗤——

繃緊的氣氛瞬間鬆懈,彷彿多米諾骨牌坍塌,接連起一陣細細碎碎的笑聲,在空曠迴盪,四散蔓延:“哈哈哈哈哈真的假的,這麼尷尬?”

桂棠月聲音輕柔:“算啦,不要在別人後面議論人家。”話落沒兩秒,她語氣裡的笑意又加深了些,“那說不定人家真沒化妝呢?”

“說這話你信不,你看她臉那白裡透紅的樣子,就不是人皮膚原生該有的狀態。”

“真慘啊他們,頂著那麼大的太陽訓練,幸好我們在病號營,不然皮膚得黑好幾度。”

然後又小小聲地笑了一陣,像老鼠吱吱吱的叫聲。

昭明姬泰然自若,明亮的燈光照得她的神情慈悲萬分。

在休息時間都能提起她,可想而知這些人對她有多在意,那以後她耀眼一次,她們就要憤怒一次。她們註定憤怒一生了。

很快,小老鼠們離開了,重回安靜。

昭明姬穿好衣服出來,到公共洗手檯前吹頭髮,看了眼牆上時間。

嗯,還有十分鐘,足夠她慢悠悠走回去了。

收拾好東西,換洗的衣服、褲子、還有軍訓帽……

昭明姬站在烘乾機前,暖黃的燈光將她的臉慢慢分割成無表情的冷淡。

……

她軍訓帽呢?

……

林蔭長道,兩排鬱鬱蔥蔥的樹木筆直葳蕤,在瀝青綠道遮出一大片陰影。

一大片綠色迷彩服坐在樹蔭陰影下,七嘴八舌嘰嘰喳喳地吵,還有教官在組織學生們唱歌,休息了很長時間,學生們也沒剛開始那樣喪眉耷眼了,一陣磅礴的風吹掠林梢,吹過十二支方隊,齊齊發出數百聲極度舒爽的感嘆:“哇——”

昭明姬回到1號方隊坐下。

前面的女生聞到一股椰香味,回頭笑道:“好香啊,一聞到就知道是你……怎麼了明姬,怎麼臉色這麼差?”

昭明姬吐出五個字:“我帽子丟了。”

她將軍訓帽洗乾淨後放公共洗手檯的烘乾機裡,洗澡僅僅15分鐘,不見了。

一言激起千層浪,就連前面兩排女生都轉過頭來,表情極其驚悚:“啊?真的假的?!”

“我靠,那怎麼辦?我們教官那麼兇,要是知道你帽子丟了是要被罰做俯臥撐的,而且要當著所有人的面做,很丟臉的。”

後面女生也一臉擔憂:“懲罰都是輕的了,快要驗收匕首操成果了,你要是沒帽子破壞陣容,我們隊的分數肯定是最低的。我們倒不在乎分數,就是怕後面有人拿這件事生事,說你一個人拖累隊伍。”

昭明姬皺眉:“能不能去找別人借多餘的?”

“不行,一人一頂,沒有備用的。”

進退兩難。

比起丟臉,她更不想因為她一個人連累整個方隊。

教官吹哨聲音突然尖銳響起——

“還剩十分鐘休息時間!”

旁邊女生都跟著緊張了,頂了頂昭明姬的手肘:“你要不先跟教官坦白吧?”

沒辦法了,昭明姬起身:“好。”

教官是個體格不算健壯的男人,但氣場強得可怕,銳利如鷹的目光盯著她慢慢走近,昭明姬頭皮一陣發麻,如實坦白後,教官果然皺了皺眉,面無表情看著她三秒,退後幾步。

沉聲:“原地做五十個俯臥撐。”

昭明姬深呼吸口氣,在數百名學生隊伍前,利落俯趴,手臂撐在地上。

過了沒一會兒,由遠及近的目光便紛紛投來。昭明姬不是第一個被罰做俯臥撐的,奈何她出名,不少人想看熱鬧看笑話。

教官站在旁邊監督,那雙鷹眼緊盯著她,不給一絲她敷衍放鬆的機會。

俯臥撐做到一半,忽然,左邊不遠處的病號營裡,傳來清脆如鈴卻明顯不懷好意的笑聲。

昭明姬做完第三十二個,抬眼。

病號營裡,桂棠月,還有幾位圍著她的女生,都居高臨下地望著她,嘴裡嘰裡咕嚕說著什麼,隱約聽見幾個字眼,什麼“丟臉”之類的,說完還低下頭一陣笑。

許是在乎名聲,桂棠月沒跟著笑,但表情十分放鬆愉悅。

桂棠月旁邊的馬尾女生見昭明姬望過來,故意大聲說:“繼續做,別停啊,還剩幾十個呢。”

病號營裡那八九位女生都是和桂棠月交好的,響起了一陣七擰八歪的笑,笑聲甜膩,膩得彷彿水蜜桃,又像暗地裡爛糟潰爛的蟲鳴鼠叫。

她們貫喜歡看她笑話。

昭明姬嘴唇微微上揚。

今天老鼠真多,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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