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鳳眼與烈陽一般灼目,幾近晃了謝儀的眼。
她匆忙往後退了幾步,與崔簡之保持應有距離:“公子,這是在宮中。”
“奴婢摔了是奴婢活該,不必您特意出手搭救,奴婢不配。”
謝儀將姿態拉到極致。
看著她緊繃的小臉,崔簡之反笑:“姑姑太言重了。”
“你是師長,若我見而不救,豈非君子作為?”
對話端方正直,可崔簡之悄然穿過長袖捏了捏她的手心。
觸感如記憶中般柔軟。
迎上他玩味笑意,謝儀心口狠狠地漏跳一拍。
她難得地失了規矩,倉促離開。
沒想到,謝儀竟然在小廚房裡遇到了容筱。
堂堂貴人,也需要和她一樣躲到這裡飽腹?
顯然不是。
容筱提前遣散了周圍所有宮人,定眼看向謝儀:“拿貴妃忌辰作為籌碼,換你個人私心,謝儀……娘娘才真是白疼你了一場。”
謝儀的手一頓,沒有應答:“娘娘臨終囑咐我護好崔家,李崔聯姻不是明智之舉,奴婢也是在完成娘娘遺願。”
“這話,你還是留著哄自己吧。”
容筱褪去眉眼愚笨,銳利初顯:“你當時在娘娘去世前出宮,就該一輩子當好你的縮頭烏龜,還回來幹什麼?”
從中,謝儀聽得了絲不尋常的意味。
能在這吃人皇宮裡活下來的,誰又不是狠角色?
謝儀記得,當初寧安宮內,容筱對她多有不滿,但對娘娘卻是實實在在的忠心。
她腦海中有一根絃斷了,試探道:“人人都說娘娘命格不詳,蠱惑君上,是為失才失德。”
“他們放屁!”容筱怒罵。
隱隱得,謝儀心頭不好預感越來越重:“娘娘最後的日子是你陪她渡過,你告訴我,是不是娘娘的死因並不如外界傳言?”
突發惡疾、天降懲戒。
是外界所傳的理由。
謝儀打聽了三年,可依舊沒找尋到任何關於崔貴妃死亡的真相。
“他們也只是聽了上位者的話而已,我們那位陛下呀……”容筱諷刺地笑了一聲。
她還沒說完,謝儀就匆匆地捂了她的嘴:“你不要命了嗎?”
“閉嘴!”
謝儀將掌心攤開,聲線壓低:“別說給我聽,寫下來。”
她神情很嚴肅。
比以往任何一次對容筱威逼利誘時更甚。
但這回,容筱卻並沒有像之前一樣害怕得連連後退,反而輕笑:“謝姑姑,這些真相……不是你能觸及的。”
“我只要你答應我,若有一日我身死,娘娘的大仇,你要替她報!”
“等到了那日,我一定會將我所知的一切統統告訴你!”
直到回程馬車上,謝儀腦海中還在迴盪著容筱方才的字字泣血,回不過神來。
“姑姑在想什麼?莫不是看上了今日哪位俊俏公子?”
他們主僕同程,外頭有小廝馬伕守著,誰也挑不出岔子。
謝儀一激靈,努力遮掩失神痕跡:“奴婢有自知之明,今日來往皆是王公貴胄,奴婢不敢肖想。”
她有意挪動身體劃分與崔簡之的距離,卻被其反手拽入懷中。
“姑姑說錯了。”
“我呢?”
崔簡之將頭埋入謝儀僵硬的頸項之間,近乎貪婪地嗅著她髮梢間的馨香:“外頭阿福和馬伕都是我的人,姑姑不需要害怕。”
她不是害怕會讓人察覺,而是單純不想再與崔簡之維繫眼下的關係。
卻聽他又道:“這次,姑姑賭贏了。”
“多虧公子配合到位。”謝儀挪了挪眼,“事先竟是不知道公子在宮中也有人手?”
那場大火能燒起來,謝儀能獲得書寫材料,都逃不脫崔簡之從中出力。
他尚未入仕,竟能將眼線安插在宮人之中。
這份手段……
謝儀想,她還是太小看了崔簡之。
“我說是為幫助姑姑,臨時收買的人手,姑姑信嗎?”崔簡之略抬鳳眸。
他雙管齊下,大掌還在不安分地遊走著。
粗糲指腹所劃過的每一處,都讓謝儀身體不自覺地顫慄著。
貝齒覆上紅唇,她差點連說話的力氣都提不上:“那些人大抵都是死士?”
“奴婢無意探聽公子隱秘!”
她真是讓崔簡之磨瘋了,才會說出這般逾矩的猜測。
朝堂規定,非三品以上官員豢養死士,與謀逆同罪。
謝儀呼吸都微滯,崔簡之卻蕩起淺淡笑意:“姑姑猜得不錯。”
“我不僅在宮中安插了死士,還有幾個勳貴、王爺府中……”
接下來的話,就算崔簡之敢說,謝儀她都不敢聽。
情急之下,她竟是伸手將他嘴捂得嚴嚴實實:“奴婢只想命能活長些。”
崔簡之眼底笑意更深。
熱氣噴灑在謝儀掌心,酥癢得她鬆了手。
“可我更想讓姑姑徹底成為我一條繩上的螞蚱。憑你的才智,護在簡之身側,我的路會走得更順暢。”
對於謝儀,崔簡之從不只是見色起意那麼簡單。
他是個很惜才的人。
經過這次更明白謝儀心機深沉後,又如何能不對她愛不釋手?
她若身為男兒身,必定是個好幕僚。
“姑姑若願意助我,救回謝家,也就不再只看我母親一面之詞,更不需要等我入圍中仕那麼遙遠,端看你如何抉擇?”
黝黑的眸子像是帶有超強吸力,蠱惑一絕。
謝儀很難不為這個條件動心。
在崔簡之的有意操控下,他們身體緊挨,只是謝儀卻感受不到絲毫溫暖。
她越來越讀不懂崔簡之眼底的晦暗了:“若沒有奴婢提出合作,公子想取消與李家婚事,想必也不是難事?”
“究竟為什麼還要用這麼豐厚的條件換取奴婢對您歸心?”
在得到答案之前,謝儀不會貿然抉擇。
她深深撞進崔簡之的眼裡,眸光如炬,都不肯退讓半分。
不等男人作答。
馬車一個急停,謝儀的唇徑直貼上了他的側頰。
“姑姑這不是知道答案嗎?又何必再來讓我親口說出!”
“投懷送抱這一套,你學得不錯。”
他明明知道謝儀是無意舉止,卻還要用這話來羞辱打壓。
謝儀連耳根都紅了,她一把推開崔簡之後,掀簾探眸:“前面發生了什麼?”
“是李家的人招手攔了車。”
“她說,奉李姑娘之名請姑姑獨自過府一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