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鳶的瞳孔驟然緊縮。
她本以為,紅袖頂多是被打一頓板子,或者被髮賣出去,卻沒想到……
她看向主屋的目光中,又多了幾分小心,定了定神,邁步走了進去。
沈廷坐在太師椅上,手裡端著一杯茶。
陳嬤嬤和臨安正跪在他面前。
他神色淡漠,彷彿剛剛拖出去的不是一條人命,而是一隻螻蟻。
“來了?”沈廷抬眸,見是林鳶,語氣平靜無波。
林鳶乖乖低頭應道:“是。”
“來得正好,”沈廷放下茶杯,語氣淡淡,“從今夜起,你搬到旁邊耳房住。”
林鳶猛地抬頭,懷疑自己聽錯了。
搬到這裡?
沈廷淡淡地掃了她一眼:“怎麼,不願意?”
“多謝爺恩典!”林鳶欣喜若狂,再不用睡那硬邦邦的木板床了!
沈廷看著依舊跪在地上的兩人,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厭惡:“沾了髒東西的,都換了燒掉!”
“是,爺!”陳嬤嬤和臨安連忙應道。
沈廷這才收回目光,看向林鳶:“過來,伺候我沐浴。”
“是。”林鳶低眉順目地跟著沈廷步入浴房。
水汽氤氳,熱氣蒸騰。
沈廷赤裸著上半身,線條流暢的肌肉,在蒸汽中若隱若現。
他背靠在木桶邊緣,任由溫熱的藥水浸泡全身,緩解著體內毒素帶來的不適。
一雙深邃的眸子,卻始終落在對面那個正專心為他施針的女子身上。
女子低垂著頭,露出白皙纖細的脖頸,如玉般細膩的肌膚在燭火下泛著瑩潤的光澤。
沈廷的目光順著那優美的曲線一路向下,最終落在女子同樣白皙的雙手上。
十指纖纖,柔若無骨,彷彿輕輕一折就會斷掉。
然而,此刻這雙手正穩穩地握著金針,在他身上的幾處穴位間遊走,動作輕柔精準,沒有一絲猶豫。
沈廷見過無數美人,或妖嬈嫵媚,或清純高貴。
卻從未見過像林鳶這般長得乾淨的女子。
她的肌膚白得驚人,如同初春的白雪般,不染纖塵。
陳嬤嬤說紅袖爬床是因為見林鳶在他房裡伺候,還為她量體裁衣?
如果林鳶的身份只是一個普通的醫女,他大可讓人去街市上買幾身衣服,又何需叫了針線上人來做?
他憶起多年前那個嫩生生的小姑娘,因害怕躲在林懸身後——
“怕嗎?”他突然開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暗啞。
林鳶手上的動作微頓,抬眸看向沈廷。
水汽模糊了沈廷的眉眼,卻更添了幾分朦朧的性感。
她的心頭一顫,迅速反應過來,沈廷問的應該是紅袖的事情。
“殺紅袖,自有爺的道理,”林鳶垂下眼簾,語氣平靜,“爺身為皇龍司指揮使,斷不會草菅人命。”
沈廷不置可否地冷哼一聲,深邃的眸子如同沉寂的深海,叫人無法揣測他的心思。
“希望如此。”他的語氣中卻帶著一絲警告的意味,“否則……”
他頓了頓,語氣森冷了幾分:“即便解不了此毒解,也會先處置了你。”
所以林鳶——趁我對你還有一絲耐心、一絲舊念,別騙我!
林鳶猛地抬頭,對上沈廷那雙深邃如墨的眼眸,心頭不由得一緊。
她知道,沈廷這是在敲打她。
雖然他中毒在身,但依然是那個殺伐果斷的皇龍司指揮使,不容任何欺騙與背叛。
“爺將奴婢從清風庵那虎狼之地帶出,如今又安置奴婢住在主院,還為奴婢量體裁衣。”林鳶壓下心中的不安,語氣堅定。
“奴婢感激還來不及,怎敢欺瞞爺?”
沈廷不置可否地收回目光,閉上眼睛不再言語。
室內再次恢復了安靜,只有水聲輕輕響動。
……
碧落院
燭光映照著琳琅滿目的珠釵首飾。
謝若瑤身著牡丹紋樣的織錦長裙,雲鬢高挽,幾縷青絲垂在耳畔,襯得她肌膚如雪,眉目如畫。
她雖已嫁入沈家十幾年,但保養得當,看上去不過二十七八。
此刻,她正坐在梳妝檯前,纖纖玉指在一堆珠釵中輕輕翻動,似在猶豫如何搭配。
“夫人,您看這支金絲八寶攢珠釵如何?”如雪笑盈盈地奉上一支金釵。
謝若瑤接過,對著銅鏡比劃了一下,滿意地點點頭。
“嗯,這支釵倒是不錯,襯得媛兒膚白如雪,嬌豔欲滴。”
如雪捂嘴輕笑:“夫人的眼光向來不差。”
謝若瑤輕笑一聲,眼角眉梢都透著掩飾不住的喜悅。
她嫁入沈家多年,為沈老爺生下了一對兒女。
女兒沈媛今年剛滿十六,生得花容月貌,溫婉可人。
如今,更是聖上賜婚要成為狀元夫人,成為人人豔羨的對象。
正當謝若瑤為女兒的婚事操心時,門外傳來一個小丫鬟的聲音——
“夫人,添香回來了。”
話音剛落,便見添香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
她臉色蒼白,髮絲凌亂,衣衫也不似往日整潔,像是經歷了什麼極度驚恐的事情。
“慌慌張張的,成何體統?”謝若瑤秀眉微蹙,呵斥。
添香卻像是沒聽到她的話一般,徑直撲到她腳邊。
一把抱住她的腿,聲音顫抖著,帶著哭腔。
“夫人……夫人,救救奴婢……救救奴婢……”
“好好說話!”謝若瑤嚇了一跳,將她踢開。
添香卻只是拼命搖頭,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紅袖……紅袖她被大少爺……殺了!”
“什麼?!”謝若瑤猛地站起身,手中的金釵“啪嗒”一聲掉落在地。
沈廷雖然是皇龍司指揮使,一直跟在聖上身邊做事。
雖殺伐果斷,但她不信對方會如此膽大妄為,在沈府裡殺人!
一旁如雪的臉上,也滿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夫人……奴婢不敢欺瞞夫人……”
添香泣不成聲,身子瑟瑟發抖。
“奴婢親眼看見的……紅袖她被大少爺……掐死了……”
添香話音未落,門外便傳來丫鬟清脆的聲音:“夫人,清瀾苑的臨安求見。”
謝若瑤心頭一凜,沉聲吩咐:“請他進來。”
臨安進屋後,先是不卑不亢地向謝若瑤行了禮。
他的目光不著痕跡地掃過癱坐在地上的添香,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