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也知道,她能做主的地方有限,便默默地垂眸不說話。
“蕙兒,母親之前與你所說的太常寺少卿王大人家的長子王曖端方識禮,王夫人也見過你了,甚是滿意。母親想,這門婚事等過了年便定下。”
王家的這門親事,是秦氏費了極大功夫,又求了母家,從一年前就開始接觸,這才與王夫人搭上橋。幸好沈蕙頗得王夫人喜歡。
沈蕙知道秦氏的苦心,自然沒什麼不滿意,當下便起來柔聲道:“勞母親費心,女兒多謝父親母親。”
“一家人還說什麼謝不謝的。”沈伯遊心疼地扶起她,“你嫁得如意郎君,我跟你母親心裡就踏實了。”
沈蕙復又臉紅地坐下去。
秦氏說完咳嗽了幾聲,一旁的僕婦忙端上茶水,秦氏抿了一口,見沈伯遊不說話,只好又開口道:“我給菀姐兒看了不少人家,上次與夫君說過的,不知夫君中意哪家?”
“論才學自然是翰林院的史編修,一次就中第,只是他家底太過單薄,我就怕菀兒嫁過去要過一段清貧日子。”沈伯遊邊說邊思量。
“那米商姚家倒是殷實,夫君覺得如何呢?”秦氏問。
“商賈末流,畢竟上不得檯面。”沈伯遊連連擺手,不做考慮。
秦氏不說話了,只等著沈伯遊自己斟酌。
過了一會,沈伯遊看向沈菀說:“這樣吧,翰林院的裴大學士下個月過壽,屆時史嶽庭作為其門生自然會到,夫人帶著蕙兒和菀兒一同去賀壽,菀兒你遠遠地看上史嶽庭一眼,若我女兒真瞧上了,為父多多添些嫁妝也是使得的。”
秦氏聽到“帶著菀兒一起”“多多添些嫁妝”心中便隱隱發堵,不過面上一點也看不出來。
沈菀自然也知道這事是在戳秦氏的肺管子,雖然沈家家底豐厚,但真正留給她的卻沒有多少。
秦氏還有個兒子要娶親,單看她為沈蕙謀的夫家,就知道她眼高於頂,以後兒子的聘禮只會多不會少,哪裡還願意分多少給她當嫁妝呢。
到了賀壽的這一天,沈菀早早地被薅了起來,丹楓自作主張地往她頭上插了好幾只平常不怎麼戴的金釵,玉簪。
又將進京後才做的一身白地撒嫣紅的芙蓉錦刻絲長襖找了出來,說待會席上必有不少夫人,小姐,姑娘若穿得太小家子氣,丟的是整個沈府的臉面。
沈菀心道,大概沒人會注意到她。
以往在江州老家的時候,參加這種宴會,秦氏都不管她,而她也不會討人嫌地非要跟在秦氏身後,在人前露面。
她都是與珍香兩個躲在角落裡好吃好喝一頓,等秦氏和沈蕙見完了那些官眷,社交完了後,再領著她回家。
今日,想必也是這般。
拾掇整齊,便去寧輝堂等秦氏出來,接著三人坐馬車去了裴府。
一進府內,秦氏照舊領著沈蕙一一見過那些官家夫人們,將沈菀丟在後面。
沈菀也不在意,領著珍香坐在最末,只等著開宴。
與她坐一起的都是年輕姑娘,面皮薄,要維持閨秀的形象,都不好意思多吃。且大家都是抱著相互結交的意圖來的,有幾個還樂於互相攀比。
所以端上來的菜幾乎都不怎麼動,有也只是象徵性地夾一小塊,最後都便宜沈菀了。
她從頭到尾都沒停過筷子,偏又不是一心只在吃上面,有時也豎著耳朵聽聽他人的八卦,權當下飯了。
一開始有幾個官家小姐見她一個小官家庶女打扮得如此俏麗,便拿話暗諷她,沈菀只當做沒聽懂,照舊悶頭乾飯。
大家見她是個呆傻的,不由地搖頭嘆息,可惜了一副好容顏,竟然只知道吃。
沈菀這廂吃得開心,隔著一座水榭的男賓那邊,祁晏被眾人簇擁著,眼風冷冷地掃過這邊。
只見一抹綽約的身影身穿麗服側坐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裡,舉著筷子大快朵頤,側面依稀可見腮幫子一鼓一鼓的,吃相如同一隻小倉鼠。
祁晏不自覺地抿緊了嘴唇,她胃口倒是好得很!
沈菀並不知道已經被人盯上了,只是覺得背後時不時有些涼嗖嗖的。
席面還未結束,她便已經差不多八分飽了,意識到再吃下去會撐得難受,便站起身來,說了一句“諸位慢用”便準備去消消食。
眾人都笑著看她離開,心道,這位真是來吃席的。
今日吃得比平時略多一點,還喝了些甜酒,沈菀此時有些微醺,扶著丫鬟的手,腳步虛浮笨重,便慢慢地走,穿過一條長長的抄手走廊,進了一個月洞門,來到了裴府專門供客人觀賞的園子處。
冷風撲面而來,讓她的酒意消散不少。
她見此處雖無景,但是種了不少盆栽,冬日裡自然也沒有花紅柳綠,但勝在一枝一干都被人修剪得恰到好處,質樸無華讓人瞧著極為舒心。
沈菀正低著頭一一欣賞過去,冷不防地就看見了一人的腳尖。
她悠悠抬起頭來,見是一男子,先側身後退了兩步。
“郎君先請。”
史嶽庭在沈家偶然見過沈菀一次,且沈伯遊多次暗示於他,今日來裴府赴宴,他便悄悄在人群中找到了沈菀,見她往這邊來,便也跟了過來。
“在下姓史名嶽庭,表字應時,見過沈二姑娘。”
沈菀聽見這三個字,酒醒了七八分,她打量了眼前之人,只見對方穿著一件石竹色瀾衫,相貌端正。
“原來是史公子。”
史嶽庭聞言心中有了七八分數:“姑娘這邊請,前方有一小湖,風景很好。”
沈菀低頭心道,父親為了她能有個好的歸宿殫精竭慮,像這種婚前相見並不是很合規矩,可父親為了尊重她的意願,還是作此安排。
史嶽庭是父親千挑萬選出來的人,她若沒跟人家說一句話就走,實在辜負父親的一番好意。
略一思索,沈菀便走上前去。
出了月洞門,果然是一片開闊,前方正有一池碧水。
史嶽庭看著景色吟道:“蒹葭倚綠水,濁酒對黃花。”
沈菀聞言心虛地憑欄望去,這人不會以為自己也會作詩,或是可以與他探討一二吧?
“好詩,好詩。”沈菀捧場笑道。
“啊?”史嶽庭一臉錯愕。
“她大字不識幾個,難為史兄還與她談論詩詞。”
不遠處,一聲戲謔的聲音傳來,沈菀心中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