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方晴的話，黃長枝舉起的雞毛撣子停住了。
老話講得好，“當面訓子，背後教夫。”
黃長枝並不糊塗，除非不想和方文軍過日子了，不然再這麼鬧下去，恐怕她不想離婚方文軍也得提出離婚。
“小孩子別管大人閒事，趕緊回屋睡覺去。”
黃長枝扔掉雞毛撣子鑽進被窩，面朝牆不再言語，急促的呼吸聲證明她的心裡還有怒氣。
方文軍自知理虧，爬上炕從背後抱住黃長枝賠禮道歉。黃長枝拱了幾下想要掙脫，感覺到方文軍抱得更緊了，便平息了怒火。
方晴能勸得了大人吵架，這讓方野、方柔和方美不禁刮目相看。開學前的十幾天裡，他們沒再找方晴姐弟的麻煩。
不等方晴開口，方野主動把五角星別在了方辰的衣襟上。
明天就要開學了，黃長枝規定幾個孩子都在家裡整理書包作業本，如果開學第一天就被老師告狀，她要罰跪不準吃飯。
聽說不準吃飯，方辰怯怯地說他沒有書包。
黃長枝被逗笑了，從箱子裡翻出一個布袋子讓方辰明天揹著去上學。方辰也該從託兒所轉去學前班了。
方柔的暑假作業還有幾頁沒寫完，一整天都趴在炕桌上趕作業。
“臨時抱佛腳。”
方美有些幸災樂禍，舉著蒲扇擋著臉，偷看姐姐方柔蜘蛛爬似的字跡直撇嘴。
這時想起方晴拿著作業本出去快一天了還不回來，等她母親回來肯定又要罵了。
這時聽到院門響，方美從窗子探出頭，看見方晴手裡捧著幾個剛從地裡挖出來的地瓜走進院子。
“辰辰不要碰，小心臟了手。”
“那我等姐姐烤熟了再吃。”
方辰乖乖地縮回手。
方晴抬頭看見了方美，抬了抬手笑著說，是在王曉燕家後院挖的，一會煮飯的時候可以烤著吃。
方美縮回頭沒說話。
這時院門又響，方美又探出頭，看見父親推著自行車進來，趕忙跳下炕迎上去。
“爸，你回來了。”
方美盯著父親手裡的紙盒。希望紙盒裡有她想要的新筆盒，如果再有一支紅色英雄鋼筆就更好了。一支好鋼筆才能配得上她的娟秀字體。
每年新學期開學前，方文軍都會給孩子們買一兩樣學習用品。今年他實在拿不出錢，見小女兒熱情地迎上來，一雙充滿渴望的眼睛望著他手裡的紙盒，神情不免有些尷尬。
“回來了，爸給你們燒飯。方晴，你帶辰辰回屋去，別讓煙嗆著。噢，這是給你的，趕緊試試合不合適。”
父親並不理她，方美有些不甘心。
見父親把紙盒遞給方晴，她跟在方晴身後進屋，一把搶過紙盒。
“我看看我爸給你的什麼？”
紙盒裡是一雙紅黑格子燈芯絨布鞋，方美興奮地把鞋套在腳上，隨即想到這雙鞋是父親買給方晴的，馬上收起興奮的笑容，踢掉腳上的鞋，跑到灶間質問父親為什麼只給方晴買新鞋。
“你的鞋還能穿，方晴的鞋都爛了。”
方文軍嘆氣。
給孩子們的愛他都儘量做到一碗水端平，可是物質分配上卻很難做到平均。畢竟收入有限，現在又要省出錢來還債，他希望孩子們能懂事，只要舊的能用就不要買新的。
方美委屈地扁著嘴回屋，看見方晴已經把新鞋裝進了盒子裡，方美氣鼓鼓地說：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故意把舊鞋子割爛，就想讓我爸給你買新鞋穿。等我媽回來我要告訴我媽，別想騙我們家錢。”
方美又恨又委屈的臉把方晴的眼睛給看直了。她可真沒有方美說的那麼多小心眼兒，不過她割破舊鞋是真的，那也是因為舊鞋實在太小頂腳啊。
可是這些沒必要和方美解釋，方美不過是想穿新鞋罷了。
“如果你喜歡就給你吧。”
方晴把鞋盒推到方美面前，拉著弟弟出門去了。
王曉燕在幫方晴寫暑假作業，答應晚飯時可以寫好。既然王曉燕主動提出幫忙寫作業，方晴當然得識時務，讓王曉燕產生助人為樂的滿足感。
等方晴拿著作業本領著弟弟回來，發現老叔和老嬸又打架了。不過這次兩個人是文鬥，聲音也極力壓得最小聲。
黃長枝罵方文軍要買鞋就該給每個孩子都買一雙，要麼一雙也別買，不然讓孩子們心裡不平衡，也會相互有矛盾。
方晴覺得黃長枝講得挺在理。
方文軍無奈苦笑，說黃長枝站著說話不要腰疼，給每個孩子都買新鞋，他去哪裡搶錢去買。
“哦，你給你妹妹就有錢，你給你侄女買鞋也有錢，輪到給自己的孩子老婆就沒錢！鬧了半天你的胳膊肘是向外長的。我算看明白了，你的心裡根本就沒有這個家。”
黃長枝揚起音量。
方文軍不吱聲了。
方晴聽得心裡不是滋味，她替老叔心疼。
貧賤夫妻百事哀！
開學第一天，方美穿上紅黑格子扣搭布鞋從屋裡走到院外又回來了。
布鞋不跟腳，只能還給方晴。
“別得意，我要告訴老師你讓別人幫你寫暑假作業。”
“我沒得意，你要告就告吧。”
方晴沒有穿新鞋，提上舊布鞋挎上書包出門了。穿一雙新布鞋並不會讓她覺得得意，以後要得意的機會有都是。
“方晴你快點，別遲到了。第一天開學得早點報到。”
王曉燕已經起來晚了，頭沒梳臉沒洗就趕忙出門，扭頭髮現方晴也才出門，不由得有些驚喜。
方晴小跑幾步和王曉燕並肩朝學校跑去。
方美盯著方晴的背影咬了咬牙。這時聽見身後姐姐方柔拖沓的腳步聲，她又皺起了眉。
“方美你先走吧。”
“我也沒等你！”
方美頭也不回地朝前走去。
方柔張了張嘴沒有說話，回頭朝衚衕裡面看去，確認再也不會看見馬千里了，失望地嘆了一口氣。然後抬腳跑了起來，梳得一粗一細的兩根辮子在她腦後彈來彈去。
幸福農場小學的木頭招牌已經很舊了，小學的“學”字被調皮的學生摳去中間一點，顯得很滑稽。
見方晴望著學校招牌，王曉燕推了她一下。
“快點吧，要遲到了。方美都超過咱們了。”
王曉燕抱著帆布書包奔向五年級教室。
方晴朝三年級四班走去。透過敞開的窗子，可以看見教室裡已經坐滿了人。
幸福農場本來是一片荒山野嶺，這些年人丁越來越興旺。除了從四面八方調到農場幹活的人，附近的村民也會把孩子送來讀書。
方晴踩著上課的鈴聲走進教室，在門口看到水泥講臺上的女老師，她不禁愣住了。
“老師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