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愣著幹嘛?快點回座位去準備上課。”
陳春梅對站在門口的方晴說。
“傻愣著幹嘛,快點回座位。”
幾個頑皮的男生鸚鵡學舌。
“安靜!”
陳春梅拿起教鞭敲著講桌,目光銳利地望向她的學生們。她是三年四班班主任,絕不允許自己的課堂嘈雜無序。
“是不是暑假讓你們在家呆皮了,想嚐嚐教鞭的滋味?”
“是啊是啊,陳老師。”
陳春梅自認為銳利的目光,在學生們的眼裡卻是一雙水靈的美目,引來一片紛紛應答的頑皮笑聲。
陳春梅的臉漲紅了。
後排的男生們更起勁地學著陳春梅的語氣說:“是不是在家呆皮了……”
方晴把花布書包往桌裡推了推,沒有理會常波遞給她的芝麻餅乾,抬頭打量著漂亮的班主任。
班主任看起來應該和她差不多大,哦不對!方晴驚悟她現在只有九歲,陳春梅應該有二十七八歲了。
昨天在王曉燕家就聽王曉燕的幾個表姐議論,農場老姑娘陳春梅一直談不上對象,也不知道是想找什麼樣的人。一個從小在孤兒院長大的姑娘,哪有資格那麼挑剔。
以前農場的熱心人曾經給陳春梅介紹過幾個對象,每次陳春梅和對方見面之後都不滿意,漸漸地沒人再張羅給陳春梅介紹對象了。
“我媽說陳老師已經是老姑娘了,都快要生不出孩子了,更沒男人願意要她了。”
“我媽也說,長得好看娶回家也不能當花看,女人還是要能生孩子,年輕就該早點結婚。”
身旁的兩個女同學趴在桌子邊小聲議論,說完還竊竊地笑了幾聲。
聽到這話,方晴劇烈地咳嗽起來。
不能說農場的女孩子早熟,只能說農場的婦女們說話從來不知道避著自己的女兒,被孩子們聽見了竟然還記在心上了。
二十七八歲正是女人的事業黃金上升期,哪個會不開眼急巴巴地和男人早婚早育。就算這輩子她想嫁人,也沒想過要早婚。
女人只有事業穩固經濟獨立自由,才能有底氣找一個好男人過一輩子。
陳春梅二十歲開始執教,七年來什麼調皮搗蛋的學生都見過。她沉下臉用力敲了幾下教鞭,大聲說:
“你們再吵吵鬧鬧,這堂課不用上了,都去外面站著曬太陽。”
“同學們不要再調皮了,陳老師都生氣了。”
班長站起來轉身警告後排鬧得最兇的同學。
“誰鬧誰出去罰站。”
方美回頭狠狠瞪著令她討厭的幾個同學。
陳春梅拉下臉,聲音也透出憤怒。
這下教室裡終於安靜了下來。
上了一堂課,方晴看出了點門道,教室裡坐在前面的都是班裡學習成績好的同學,喊起立的班長,往老師辦公室送作業本的學習委員……每個小組收作業的組長也都坐在前面兩排。
方美當然坐在前排醒目的位置,下課以後她喜歡一個人站在窗口望著操場上奔跑的同學們。
坐在後面兩排的學生幾乎都沒戴紅領巾,戴著紅領巾的常波顯得鶴立雞群。
只要下課鈴響,後排學生保證像出籠的鳥先衝出教室,上課鈴響再一個個像瘋子一樣跑進來。
前排的幾個女生下課以後總是喊方晴和她們一起出去玩。開始方晴還覺得她的人緣好,後來才弄明白,別人玩跳繩她負責搖繩,別人玩搶沙包她負責撿沙包,別人玩丟手絹她負責唱歌……
原來是為別人服務的好人緣呀,她才不稀罕呢!
最後一堂是美術課,方晴覺得應該會有點意思了,她喜歡畫畫,而且還是專業水平。結果進來的又是陳春梅……
方晴咬著鉛筆頭望著黑板發呆。
常波用胳膊肘捅了捅方晴,掩著嘴巴小聲說:
“陳老師正盯著你呢,小心她拿粉筆頭砸你腦袋。”
常波話沒說完,一顆白色粉筆頭像子彈一樣飛了過來。
“常波,上課不許說話!再說去牆邊罰站。”
常波嚇得趕緊坐直身子,繼續抄寫黑板。
“方晴,你過來!”
望著神情嚴厲的陳春梅,方晴儀態大方地走到講臺前。
“黑板上的生字和詞組你都抄完了?”
“報告老師,我都抄完了。”
“你都記住了?”
陳春梅想給方晴一個下馬威,上學第一天就遲到,上課溜號,這已經是她對學習成績差生的容忍底線。
“我都記住了。”
方晴回答得乾脆利落。
“都記住了?!”
驚詫的神情迅速掠過陳春梅的鵝蛋臉。
教室裡有人發出竊笑,班裡學習成績倒數的方晴也敢吹牛皮了,就好像聽到一個笑話似的。
方美厭棄地盯著方晴,覺得身為方晴的堂姐,她的臉都讓方晴給丟光了。
“方晴你把黑板擦了!”
陳春梅臉上掛著笑。
方晴拿起黑板擦,面對新刷了墨汁的水泥黑板散發出的墨臭,屏住呼吸揮舞手臂,黑板上的生字和詞組轉眼之間化成了一抹粉灰。
課室裡馬上炸開了鍋。
“老師我還沒抄完呢!”
“老師我也還沒抄完呢,幹嘛讓方晴全擦了啊!”
……
方晴放下黑板擦,拍了拍手上的粉灰。
這回可以近距離地研究一下班主任手裡的教鞭了。
教鞭半米多長,一頭細一頭圓,拍在桌上帶著微微的彈性。可能是使用得有些年頭了,教鞭的把手位置磨得油光鋥亮。
陳春梅回身看了一眼擦乾淨的黑板,然後轉回身一邊掂著教鞭一邊說道:
“沒抄完的同學請舉手。”
陳春梅揚起下巴,目光掠過一片高舉手臂的學生,全都是坐在後排座位的學生。
學習成績好的學生根本不需要她操多少心。
可惜一個班不可能都是學習成績好的學生,總有幾粒老鼠屎就能壞了一鍋湯。
世事無圓滿,就像她的人生一樣,心比天高,命比紙薄!
什麼時候才能突然出現一位蓋世英雄,解救她於水火之中呢!
陳春梅的心緒起伏之後,馬上清了清喉嚨又說:
“沒抄完功課的同學,下課以後可以找方晴借作業本來抄。現在我要給她聽寫,看她是不是真的都記住了。”
陳春梅把教鞭“啪”地敲在水泥黑板上。
“方晴,現在開始聽寫,我念你寫,如果回頭算作弊,方美你過來監督。”
陳春梅實在有些想不通,方美和方晴是一個家裡出來的孩子,一個那麼優秀,一個那麼愚鈍。
方美應聲起立登上講臺站到方晴身後,臉上充滿大義滅親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