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這番話,姜芷兮不過是迫不得已地瞎扯,但幾分假裡也混著她的真情實感。
前世可是連赤腳醫生都要考編制的時代,作為優秀群眾,她思想覺悟深刻得不行。
去皇宮一路上,雖說大部分都是王公貴族的住處,但也混雜著市井商販的木屋,屋頂打了層層補丁,百姓貧苦又勤勞。
她雖不是什麼悲天憫人的聖母。
但想到這京城中的百姓尚尤如此,更不要說天子眼下看不到的地方,就對這朝廷隱隱感到不悅。
鬧了這一齣,姜芷兮不想再逛,讓末九付了錢就回馬車去了。
景予珏雖沒下車,暗衛卻早早將浮雲閣內的情況上報給他,姜芷兮的那番話也被暗衛複述給了他。
他的眸光動了動,指尖摩挲著墨玉扳指,“國公府真是深藏不露啊。”
好一個沒有社稷哪來的江山,一個女子能有這等胸懷,又怎會只是深藏閨閣的普通人。
他這王妃,絕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
窗外,姜芷兮正快步走過來,面色如常。午後灼陽從她正前方照來,在地上拖出一條長長的人影。
“再查。”景予珏揮手讓暗衛退下。
姜芷兮上車時,景予珏正靠在窗邊注視著她,鳳眸糅金。
寒王膚白俊美,薄唇勾人,白袍描勒出修長的身形,姜芷兮目光向下滑,腰帶繫緊了勁瘦腰身,讓她不由得想到昨晚看到的香豔場景。
“怎麼去了那麼久?”男人話音低沉,唇角噙著笑,“看到喜歡的買就是了,不用為本王節約銀子。”
姜芷兮好整以暇地看他一眼,舔了舔唇,“你這樣像是在閨中守著夫君回家的怨婦。”
景予珏:“……”
二人誰都不說話,馬車內安靜下來,只餘下車軲轆碾地的聲音。
景予珏忽然抬起眉,“末九!”
幾乎是景予珏喊人的一霎那,軲轆聲忽然增大,車前驚現馬兒痛苦嘹亮的嘶鳴。
馬車竟失了控,在下坡路口橫衝亂撞,偏離了正道。姜芷兮在車內被晃得七葷八素,下意識抓住景予珏的衣袖。
景予珏見末九未來,便明白遭了暗算,正想著如何自救,一雙濡軟的小手忽然抓住了他的小臂。
他內心一動。
馬車失控得太突然,自己如今內力喪失,若是一個人逃生還好,可再加上姜芷兮……
容不得他思考,陡坡前,受驚的馬打亂陣腳,“咣”地摔倒在地。
車廂瞬間傾覆,與馬身脫離開來。
姜芷兮哪遇到過這種事,看著高聳嶙峋的陡坡,手足無措,嚇得腿軟。
見自己被甩出馬車,她絕望地閉上眼。
下一刻,她感到自己被人拉扯進一個溫軟結實的懷中,泠冽的沉香木味襲來,隨著幾記背摔,男人低啞的悶哼清晰可聞。
她就這樣蜷縮在景予珏的懷抱中滾落下丘,男人的手臂精壯有力,牢牢枕在她的後腦,護著她的頭頸部。
直到速度堪堪剎下,景予珏才如被抽走了主心骨,失去力道昏死過去。
就算如此,都保持著原來的姿勢,將姜芷兮護在身下。
“景予珏!”
姜芷兮第一次喊出寒王的名字,掙開他的手臂,才發現男人原本勝雪的白袍,入目一片猩紅。
他唇角在無力的輕咳中淌出刺目的猩血,仙氣飄飄的白衣如今破損不堪,那張矜貴的臉微微發著顫,緊抿的唇與臉色如紙片一樣蒼白單薄。
幾個暗衛此時才提刀匆匆趕上,見到景予珏這幅虛弱的模樣,跪了一地。
姜芷兮沒看他們一眼,伸手摘了銀簪,及腰的黑髮如瀑布般滑落。
她果決地用銀簪刺向景予珏胸口的膻中穴,速度快到暗衛都來不及阻止,就見景予珏大咳幾聲,吐出一口黑血。
暗衛面面相覷,好在末九臨走前下了令,讓他們留在原地,任姜芷兮行醫。
當然,這些姜芷兮並不知道,她此時正用袖口擦拭銀簪。
剛才景予珏嘔出的毒血,是堵住丹田經脈入口的毒素。
毒血一齣,景予珏深厚的內力瞬間從丹田噴湧而出,滋潤每一處乾涸的經脈。
她昨夜故意不讓他恢復內力,只是為了保自己一條小命,害怕救了歹人。
姜芷兮嘆了口氣,她不愛欠人人情。
她背對著暗衛撩開袖口,正好與睡眼惺忪的黃金蛇對視。
姜芷兮沒理會這隻小蛇,用擦乾的銀簪對著自己手腕比劃著,黃金蛇一激靈,以為神女要刺死它,忙討好地用腦袋蹭她。
這慫貨頭都不敢抬,俄而,傳來股讓它害怕到頭皮發麻的血腥氣。
姜芷兮劃開自己腕上纖白的皮膚,擠出幾滴血,捏著景予珏的下巴將血送進他口中。
她的毒王血脈對蠱蟲、蛇獸類是劇毒,但於人乃是大補之物。
前世,就是因為毒王血脈洩漏了出去,她的族人才被人當唐僧肉四處追捕,到最後只剩下她這一根獨苗。
毒王血脈大補之效,是她藏得最深的秘密。
喂完血後,景予珏慘白到透明的臉色肉眼可見地恢復起來。
姜芷兮放下袖口轉身,不動聲色地掃視著跪了一地的暗衛。
“跪在這做什麼?”
其中年長的暗衛動了動膝,他乃是寒王的暗衛,面對寒王以外的人,孤高不可一世。
寒王病中,多少人打他們的主意,最後都無疾而終。
能讓他臣服的人,只有寒王一人而已。
這王妃本就是皇上指婚的沖喜棄女,不過沾了點寒王的光,真把自己當回事了?
“回王妃,屬下跟車時遇到刺客,一時被纏上才被歹人鑽了空子。末九正帶著墨神醫過來,若王爺這次真的有什麼意外,屬下願以死謝罪!”
“人固有一死,赴死又有何難?”姜芷兮恬淡的臉上靜靜的,唇角勾了下,杏眼卻沒有絲毫笑意。
“你們都是寒王府的死士,乃是王爺身邊大忠大義之人,都說王爺慧眼識人,我看也不然嘛。”
那年長暗衛眼中閃過惱怒,挺直了腰桿。
“屬下的罪過何以牽連王爺,王妃,話可不能亂講!”
“呵。”
姜芷兮站在寒王身邊,她的衣衫上也沾染著景予珏的血,烏黑長髮披散開來,邊緣泛著金光。
這一刻,她像是從修羅場中走出的女煞神,氣場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