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前,孃親被池子淹了,昏迷不醒。
大夫都說她回天乏術,卻又一直未曾斷氣。
我想啊想,覺著,怕就是那三月,孃親跑去看了高樓和帶軲轆的匣子,還唸了女子也能讀的學堂。
孃親望著父親,只是冷笑:“這回卻是徹底清醒過來了!”
“姐姐好大的氣性。”
柳嫋嫋綿裡藏刀,“你做了一桌子辣菜給夫君吃,他還沒生氣呢,你反倒先動起手了。
姐姐從前不是慣會以夫為綱嗎?怎麼睡了一覺起來,天也變了?”
父親按住柳嫋嫋的手。
她委屈地哭起來:“妾捱了打倒沒什麼,只姐姐竟敢對夫君動手——”
“啪”的一聲,孃親抬手直接給了她一巴掌。
柳嫋嫋直接傻在那裡:“你你怎麼——”
孃親吹吹手:“不是你說的,沒什麼嗎?”
柳嫋嫋氣瘋了,渾身顫抖著,委屈得直落淚。
父親只是皺眉看著,眼神閃爍。
反倒是我那愚蠢的哥哥從門後衝進來,指著孃親的鼻子罵道:
“身為主母,你怎能如此粗魯?”
“你這般不遵從三從四德的孃親,我說出去都嫌丟臉!”
“快給柳姨娘道歉!”
自打孃親回來後,我頭回看她的眼神中閃爍出一絲淚光。
我也氣壞了,衝上前把這蠢貨一把推倒。
他坐在地上,愣了一下,嚎啕大哭:
“宋書瑤,你敢打我!”
父親抓著我的胳膊往旁邊扯:“鄔氏,看看你教出來的好姑娘!”
“當真是把不好的全給學去了!以後如何嫁人?”
我怕得臉色發白:“以以後當真嫁不了嗎?”
我的那群手帕交小姑娘都說,姑娘家,以後都是要嫁人的。
嫁不出去,是要遭別人唾沫星子的。
可孃親將我一把護在身後,冷冷道:“誰說女子一定要嫁人?”
我想父親一定是想到了什麼。
他遲疑看向孃親,語氣驟然軟乎下來:“阿芸,你”
阿芸是孃親的閨名。
柳嫋嫋未入府前,父親常在院中那顆梧桐樹下替阿孃簪花。
孃親依在父親膝頭:
“宿昔不梳頭,絲髮被兩肩,婉伸郎膝上,何處不可憐”
我想,這一定是孃親一定要回來的原因吧。
只是,她信錯了人。
“你身體尚未完全康復”
父親這話只說了一半。
柳嫋嫋突然臉色慘白,往他懷中倒去,聲音更是悽悽:
“我倒是沒什麼,只怕嚇到了孩子”
父親雙眼一定,喜大過驚:“嫋嫋,你有身孕了?”
那夜,父親來尋孃親。
給她帶來一碗親手做的豆花。
糊了底,孃親很是嫌棄。
從前也不是這樣的。
那時柳嫋嫋還未進府,父親偶爾也會為孃親做這一晚豆花,同樣糊了底。
他滿眼愧疚:“又要叫你吃這不好吃的了。”
孃親卻只是抿著唇,羞怯的笑:
“君子遠庖廚,夫君肯為我下廚,我已經很是感激了。”
可眼下她只是將那豆花撂在一旁,任它涼透。
父親對孃親解釋:“那時大夫都說你已藥石無靈無力迴天,這偌大的府邸,總要有個主持大局的主母,我這才想著,把嫋嫋抬了做平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