衚衕逼仄，兩側牆皮剝落，露出灰撲撲的磚塊，像是飽經風霜的老人臉上的皺紋。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淡淡的黴味，混雜著不知名的食物腐敗後的酸臭，讓人幾欲作嘔。
寧凡加快了腳步，他不喜歡這種感覺，像是被困在了一張巨大的蛛網裡，黏膩、壓抑，透不過氣。他只想快點回到宿舍，洗個澡，把身上沾染的這些汙濁氣息全部洗掉。
“寧凡。”
一個低沉沙啞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像是一塊粗糲的石頭，劃破了衚衕裡的寂靜。
寧凡猛地停下腳步，身體瞬間繃緊，像一隻受到驚嚇的貓。他緩緩地轉過身，目光警惕地在衚衕裡搜索。
一個身影從黑暗中慢慢走了出來。
那人很高，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牛仔外套，領口處磨損得厲害，露出了裡面的黑色T恤。他的頭髮很短，幾乎貼著頭皮，五官隱沒在昏暗的光線裡，看不真切。但寧凡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
“李卓？”寧凡的聲音有些乾澀，帶著一絲難以置信。
李卓，他高中時最好的朋友，也是……曾經最親密的兄弟。
李卓走到寧凡面前，停下腳步，兩人之間隔著不到一米的距離。
“好久不見。”李卓咧開嘴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但在這樣的環境下，他的笑容顯得有些詭異。
寧凡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他的腦海中一片混亂，無數的記憶碎片像潮水般湧來，讓他有些喘不過氣。
高中時，他們幾乎形影不離。一起上課，一起打球，一起逃課去遊戲廳，一起在深夜的街頭遊蕩……他們分享彼此的秘密，憧憬著共同的未來。
然而，這一切都在那個夏天戛然而止。
“你……怎麼會在這裡？”寧凡終於開口，聲音有些沙啞。
“我來找你。”李卓的回答很簡單，語氣也很平靜，彷彿他們之間從未發生過任何事情。
“找我？”寧凡皺起了眉頭，他不明白李卓為什麼會來找他，更不明白他為什麼要用這種方式出現在自己面前。
李卓沒有回答，而是從口袋裡掏出一個東西，遞到寧凡面前。
那是一張照片，一張泛黃的、邊角已經卷曲的舊照片。
寧凡接過照片，藉著昏暗的光線，他看清了照片上的內容。
那是他和李卓的合影。
照片上，兩個年輕的男孩並肩站在一起，笑容燦爛，眼神清澈。那是他們最美好的時光，也是寧凡最不願意回憶的過去。
“你還留著這張照片？”寧凡的聲音有些顫抖，他的手指輕輕撫摸著照片上李卓的臉，彷彿想要觸摸到過去的時光。
“當然。”李卓說，“這是我們友誼的見證。”
“友誼？”寧凡冷笑一聲，“你還記得我們的友誼？”
李卓沉默了。
“你走吧。”寧凡把照片還給李卓，“我們之間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
“寧凡……”李卓的聲音裡帶著一絲懇求，“我知道過去的事情是我不對，我……我只是想跟你說聲對不起。”
“對不起？”寧凡的情緒突然激動起來，“一句對不起就能抹去一切嗎？你知不知道你當初的背叛對我造成了多大的傷害？”
李卓低下了頭，他的身體微微顫抖著，似乎在承受著巨大的痛苦。
“我知道……我知道……”他喃喃地說，“我只是想……想彌補……”
“彌補？”寧凡打斷了他，“你拿什麼彌補？用你這張虛偽的臉嗎？”
李卓猛地抬起頭，他的眼睛裡充滿了血絲，像是受傷的野獸。
“寧凡！我承認我當初做錯了，但我也是迫不得已！”他嘶吼著，“你以為我想這樣嗎？你以為我願意背叛你嗎？”
“迫不得已？”寧凡冷冷地看著他，“你有什麼迫不得已的？難道有人拿刀架在你的脖子上逼你了嗎？”
“你……”李卓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但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
“夠了。”寧凡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自己的情緒，“我不想再跟你爭論這些毫無意義的事情。我們已經回不去了，你明白嗎？”
李卓看著寧凡，眼神複雜，有痛苦，有悔恨，也有……一絲不甘。
“寧凡，我知道你恨我，但我希望你能給我一個機會，讓我重新做你的朋友。”李卓的聲音很輕，像是在祈求。
“朋友？”寧凡搖了搖頭，“我們不可能再做朋友了。”
“為什麼？”李卓追問，“就因為我當初做錯了一件事？”
“不只是因為那件事。”寧凡說，“是因為我們之間已經有了裂痕，一道永遠無法修復的裂痕。”
李卓沉默了，他知道寧凡說的是對的。
“我明白了。”李卓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像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他慢慢地轉過身，一步一步地朝衚衕深處走去。
他的背影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落寞，像是被整個世界拋棄了一樣。
寧凡看著李卓的背影，心裡五味雜陳。他知道，自己和李卓之間，真的結束了。
他長長地嘆了口氣，轉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軟綿綿的，沒有一點力氣。
他的腦海中不斷回放著剛才的一幕幕，李卓的臉，李卓的聲音，李卓的眼神……
他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面對李卓，更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面對這段已經逝去的友誼。
他覺得很累，很疲憊，只想找一個安靜的地方，好好地睡一覺。
他走到衚衕口，抬頭看了看天空。
夜幕已經降臨，天空中沒有一顆星星，只有一片濃重的黑暗。
黑暗像一張巨大的網，將他籠罩其中，讓他感到窒息。
他低下頭，繼續往前走。
他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與周圍的環境融為一體。
身後，衚衕深處傳來一聲輕微的嘆息，像是風吹過樹葉的聲音，轉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