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呼嘯，隊伍在山腳下的驛站旁休整。
油燈昏暗的光線下，香櫞輕輕將筠哥兒從藤編揹帶中抱出來，看著他安穩熟睡的小臉，心中略感欣慰。
這個簡單的揹帶，至少讓弟弟少受了些顛簸之苦。
“大姐，那個小娃娃一直在哭。”半夏揉著惺忪的睡眼，指著不遠處。
一個年輕婦人正抱著個大約兩歲的孩子，孩子哭得嘶啞，婦人卻只能無助地輕拍著他的背。
“妹妹。”一個怯生生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香櫞回頭，是個十六七歲的姑娘，懷裡也抱著個瘦弱的男童，”你的揹帶…能不能教教我也做一個？我叫陳秀兒，這是我弟弟小寶。”
香櫞打量著陳秀兒懷中的孩子。
四歲大的男童正用溼漉漉的大眼睛望著這邊，小臉凍得通紅。她點點頭：”等我去問問官爺。”
為首的衙役正靠在廊柱邊打盹。
香櫞走近幾步，輕聲道：”大人，能否容我們去驛站後面找些藤蔓？
話音未落,一個身材魁梧的衙役大步走來,手中的皮鞭在月色下泛著冷光:”好啊,半夜三更的想幹什麼?”
他一把揪住香櫞的衣領,粗糙的手指幾乎要掐進她的脖子:”給老子老實交代,要去哪?”
香櫞強忍著被扯得生疼的喉嚨,聲音依然平穩:”回大人的話,只是想去林子裡找些藤蔓,好編揹帶揹著孩子趕路。”
“放屁!”魁梧衙役啐了一口,”大半夜的找什麼藤蔓?分明是想趁機逃跑!”他舉起皮鞭,”老子打死你這個刁民!”
“大人息怒!”陳秀兒跪了下來,懷裡的孩子被嚇得直哭,”我們真的只是想找藤蔓。您看,孩子們這麼小,抱著走了一天,實在走不動了…”
“閉嘴!”衙役一腳踢開陳秀兒,”都是些賊人的家眷,還敢討價還價!”
其他婦人嚇得瑟瑟發抖,有的趕緊捂住孩子的嘴,生怕哭聲惹惱了衙役。
香櫞見狀,猛地掙脫衙役的鉗制,挺直腰板直視著他:”大人,我們都是些婦孺,帶著這麼多孩子,就算想逃也逃不了。”
她頓了頓,眼神堅定:”況且明日還要趕路,若是孩子們都走不動,耽誤了行程,大人怕是也要受罰。”
衙役舉起的皮鞭頓在半空，確實,白天因為孩子走不動,隊伍走得極慢,上頭就狠狠訓斥了一頓。
他狐疑地打量著眼前這個十幾歲的小姑娘,沒想到她不但不怕,反而用這種語氣跟自己說話。
“李爺,讓她們去吧。”一旁打盹的年長衙役走過來,”左右就在驛站後面,跑不了多遠。再說…”他壓低聲音,”這幫娘們要是明天走不動,咱們才真是要吃掛落。”
“哼!”魁梧衙役狠狠瞪了香櫞一眼,皮鞭在地上抽出一道響亮的口子,”半個時辰,再不回來老子打斷你們的腿!”
幾個婦人被這聲響嚇得一哆嗦,連忙點頭稱是。
香櫞卻神色如常,帶著眾人往林子走去。
身後傳來衙役的咒罵聲:”給老子看緊點這群刁民！”
月光透過樹梢，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寒風刺骨，樹枝發出令人心悸的”咯吱”聲。
香櫞敏銳地發現一片茂密的藤蔓，雖然已經枯黃，但韌性十足。
“你們看，要從根部剝下來。”她一邊示範一邊說，手指靈活地在藤蔓上翻動。
其他人也紛紛嘗試，但這些藤蔓的韌性遠超想象。
陳秀兒費了好大勁才扯下一小段，手心都磨出了血泡。
“讓我來幫你們。”香櫞接過她們手中的藤蔓。
那些難纏的植物在她手中變得異常溫順，三兩下就剝下了好幾條粗壯的藤蔓。
“香櫞妹妹，”一個三十多歲的婦人驚訝地說，”你的力氣真大。”
香櫞沒有回答，專心教她們編織：”要這樣交叉打結，既結實又不會勒到孩子。肩帶要多加幾層，這樣揹著才不累。”
漸漸地，幾個簡單的揹帶雛形出現在眾人手中。
雖然比不上香櫞編的精緻，但也勉強能用。
陳秀兒甚至學會了一些小技巧，編出的揹帶頗有幾分模樣。
“總算不用抱著走路了，這幾天胳膊都要斷了。”有人欣喜地試著揹帶。
“時間差不多了，”香櫞看了看天色，”我們該回去了。”
回到驛站時，夜色已深。
眾人各自散去，但彼此間似乎多了一份默契。
有了揹帶，孩子們能睡得更安穩，大人們也能稍稍鬆口氣。
“呵，又在那裡顯本事。”遠處傳來一聲冷笑。
大伯孃孫氏倚在牆邊，眼中滿是輕蔑。
她身邊的女兒欒秋燕也是一臉不屑，卻在看到那些婦人使用揹帶時，眼中閃過一絲羨慕。
“大嫂，”二伯孃錢氏輕聲勸道，”香櫞這不是在幫人嗎？”
“幫人？”孫氏冷哼一聲，”一個黃毛丫頭，裝什麼好人？不知道哪來那麼大力氣，連男人都弄不動的藤蔓，她倒是扯得動。平日裡裝模作樣的，關鍵時候就顯擺。也不知道使了什麼妖法，一個小丫頭片子，力氣比男人還大。”
孫氏說著，突然壓低聲音：”不會是讓什麼不乾淨的東西上了身吧？你看她這兩天，一會兒揹著兩個孩子趕路，一會兒又是扯藤蔓。尋常姑娘哪有這麼大力氣？”
“大嫂！”錢氏嚇了一跳，”你這話可不能亂說。”
“我亂說？”孫氏啐了一口，”你自己想想，從前可見過她有這麼大力氣？這兩天倒是本事見長，誰知道是不是…”
錢氏欲言又止。
確實，從前的欒香櫞雖然也算能幹，但絕對沒有這樣驚人的力氣。
這幾天來，她照顧兩個孩子卻絲毫不顯疲態，的確有些反常。
“反正我勸你離她遠點。”孫氏冷哼一聲，”就她那一把子力氣，誰敢招惹。”
夜風呼嘯，吹散了院子裡最後一點喧囂。
油燈在風中搖曳，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
香櫞抱著熟睡的弟妹，耳邊傳來兩位伯孃的議論聲，心想：流放的處境本就艱難，她跟原身性格確實差別很大，兩個小的還好糊弄，看來她得收斂一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