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惡臭之人
堂內。
“母親!兒媳見過母親。”郭婷蘭蹙眉抱著兒子,本是面色憂愁,忽地看到門外入內的婆母,當即將兒子遞給了身邊的婆子,過去請安。
戚滿月淡淡地看了一眼兒媳,尋到了主位坐下,命人將兩歲大的孫兒抱來。
“觀兒近幾日可有多用些吃食?”
似提起了大娘子的傷心事,郭婷蘭捏著帕子,不禁哽咽:“是兒媳照顧不周,觀兒這些時日還是老樣子,請來了如此多的母乳廚子,觀兒每頓不過用了兩口,日日沒精神頭,哪裡似旁家的孩子能吃能喝……”
“若觀兒的病症能好,我便是折壽十年也甘願。”
戚滿月眉微蹙,言道:“你是他的母親,自是最心焦的,此事並非你之錯。”
郭婷蘭用帕子沾著面上的淚,並未停止哭泣,微微躬身道:“多謝母親體恤。”
戚滿月便不再理會這自怨自艾的兒媳,瞧著由婆子抱著的大孫兒。
這孩子正軟軟地趴在婆子的肩頭上,毫無氣力,似做什麼事情都提不起精神,她喚了幾句,這孩子也未曾理會,那眼珠子滾動著,倒是可憐極了。
這孩子是她看著長大,如何不心疼,可尋遍了大夫皆無計可施。
“夫人,少夫人,這,這新廚娘做的膳食,可要讓小少爺一用……”一旁提著食盒的姜大娘膽戰地小聲詢問。
正哭著的郭婷蘭臉色一沉,望了一眼那姜大娘:“這些時日,你們這些奴才請來的廚娘可有一個有本事的?母親正與觀兒親近,你竟也敢來打攪。”
姜大娘撲通一下跪在地上,饒命求情。
郭婷蘭正想繼續開口,就被主位上的戚滿月出言制止。
“既她有心,也是為了觀兒能多吃一口,便呈上吧。”
郭婷蘭噤了聲,不再言語。
姜大娘卻沒忍住擦了擦額上的汗,望了一眼食盒,這裡頭也並非什麼好東西,恐怕少夫人見了,訓斥她呈的吃食粗鄙。
可事已至此,不得不呈上來,於是乎姜大娘撐著起身,哆嗦著掀開食盒,端出了裡頭的瓷碗。
見到了那平平無奇的白粥,段家主母戚滿月眉頭微蹙,卻未曾說什麼。
可這邊的郭婷蘭卻是瞪大了眼睛,朝著姜大娘走來,抓住了她的胳膊,一手將那瓷碗摔在地上,怒氣橫生地言道:“狗奴才,你竟敢給我兒用這等東西!”
碗破裂的聲音清脆刺耳,外頭候著的喬七身子一縮。
這邊的姜大娘已然跪在地上請罪了,只說自己糊塗,不該將粗鄙食物呈給小少爺。
當家婆母在跟前,郭婷蘭固然氣憤,卻也不敢當真嚴懲奴婢,更何況這奴婢也並非壞心作惡。
“是何人做的這白粥?”
姜大娘連忙答覆:“做白粥的小娘子正在外頭候著,她出身農戶,做不出山珍海味,只會做這一道白粥。”
郭婷蘭看了一眼外頭,只覺得氣焰更盛,她兒子本就病著,她憂思憂慮,日日跟著吃不好睡不好,這些下人蠢笨至極,竟尋個農戶來糊弄,簡直可惡。
正要說什麼,耳邊傳來了婆母薄涼的聲音:“趕那人離開段家吧。”
郭婷蘭雖怒氣難消,卻也不敢違背婆母,只道:“……是。”
喬七在聽到了那瓷碗碎裂之聲後,便惴惴不安,聽到了裡頭的動靜,更將腰彎得不能再彎,連忙側過身。
直到聽聞是姜大娘,才放下心來。
姜大娘當是捱了訓,身子還有些哆嗦,拉著她就走,啞著聲道:“趕快走,今日離開了段家,往後再也無需來了,你沒這個富貴命。”
喬七知姜大娘是個善人,方才見她,聞到她身上的氣息後,她便不懼,可她是這府內的下人,命也不由己,如此還能拉著她已然不易。
姜大娘怕,她也怕,她不想死,更不能死。
若她死了,小石頭就真的是無父無母,無人照顧,孤零零的一個人了。
她步步緊跟在姜大娘身後,絲毫沒了來時的欣賞之意,段家一步一景,於此時的她來說,卻是魔窟,早些離開才好。
可越是想走,便越走不了。
姜大娘停下,她也不得不停下,姜大娘行禮喚大爺,她也需跟著喚,她不知大爺是何人,更不知他為何攔著她,她嗅到這莫名靠近之人傳來的氣息很是厭惡。
她這本事救了她數次,臭就是臭,香就是香。
她只知,面前忽然出現的大爺於她來說非善是惡。
她忍不住縮了縮脖子,儘量壓低自己,可偏偏那雙視線如影隨形,源源不斷的惡臭,令人厭惡至極。
“新來的?哪個院子的?”有高高在上的聲音問。
姜大娘恭敬極了地答:“回稟大爺,並非段家的奴婢,是外頭來段府尋活計的,已然被夫人和大娘子拒了,說是要將她速速趕出段家,不可停留。”
“聒噪。”
這一聲直接將姜大娘嚇得三魂丟了七魄,當即跪在了地上求饒。
喬七也跟著囫圇跪下,不敢遲疑,她頭埋得越發深,一側的傷疤臉微微抬,只希望此人莫眼瞎看不到她面上的疤。
若無錯,這個惡臭的男子當是傳聞中段老爺唯一的兒子。
段老爺三十有九是當地有名的舉人老爺,今年又去京都科舉,若是登榜便是進士老爺,可當官入京。
聽聞從前的段家也不過小富人家,萬般買不起如此大的宅子,如此多的傭人,不過是在一次入京趕考時,與京都富商戚家大姑娘情投意合,迎娶之,至此段家便平步青雲,成了寧燕首屈一指的富貴人家。
此惡臭男子,當就是那善夫人和段老爺所生,名叫段若舒,她萬般招惹不起,她也不知如此好聞的善夫人怎就生了此等臭氣烘烘的兒子?
“抬起頭來。”那臭男子又開口。
一側的姜大娘使勁扯了扯她的衣袖,當是提醒,她只能聽從抬起了頭。
“完璧有瑕,可惜……”
喬七隻當未聽到,捏著衣袖,垂頭抬面,特別是傷痕一處抬得高高的。
段若舒:“可完璧有瑕亦有風情,聽聞你來我段家是尋活計的,既未曾尋到,我倒可給你營生的活計。”
喬七是想賺錢,可斷然不會蠢笨到在此等惡臭之人身上尋機會獲得錢財。
喬七:“夫人娘子已趕我歸家,家中夫君孩兒皆在等蠢婦。”
段若舒聲音難測:“嫁了人?”
喬七斬釘截鐵:“是。”
許久的沉默,只聽到離去的腳步聲。
喬七剛鬆了一口氣,剛要抬頭,發覺身側站了兩位小廝。
“小娘子跟我們走一趟吧,大爺說要給你尋活計, 便是真話,怎容你這婦孺言拒的道理。”
一側的姜大娘臉色驟變,未曾多想,連忙上去阻攔,卻被一手推開。
“狗奴才,竟敢壞大爺的好事。”
兩個小廝當即攔住了要逃脫的喬七,雙手挾制著,威逼其安分。
“不過陪我家大爺說會兒話,你一介農婦,到時候少不了你的好處……”
後頭的姜大娘在喊卻也無法,喬七要掙脫卻也無法,她跑不過兩個壯漢,躲不過段家,若她跑快一些,許是見到那個聞著可親的善娘子還有生機。
可偏偏,如今她逃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