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皇宮，冷風吹過紅牆金瓦，帶著絲絲寒意。蕭音低著頭，靜靜地走在張恆身旁。
一路上，兩人都未開口，只有腳步踩在青石板上的聲音在空曠的宮道中迴盪。
張恆的目光時不時掃過蕭音，卻始終沒能從她低垂的眉眼間看出半分情緒。
他輕嘆一聲，最終還是打破了沉默：“蕭音，隨本宮去御花園走走吧。”
蕭音抬頭看了他一眼，眼中帶著幾分猶豫，但她明白，太子的命令自己無法拒絕，只得輕聲應道：“是，殿下。”
御花園裡，雖然是寒冬，但依然生機盎然，宮人們早已將這裡佈置得繁花似錦，彷彿與外面的季節隔絕開來。
更讓人驚奇的是，園中還有許多蝴蝶飛舞，五彩斑斕，宛如春日一般。
張恆微微一笑：“這裡的蝴蝶是特意留住的，以前你最喜歡抓蝴蝶，本宮以為你會高興。”
蕭音看著眼前的一幕，臉上的表情卻並沒有因為這些蝴蝶而舒展。
她輕聲說道：“這些蝴蝶本該飛往南方過冬，卻因為宮裡的達官顯貴喜歡，就被困在這裡，著實可憐。”
張恆一怔，目光落在她身上，似乎沒想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他沉默片刻，低聲道：“蕭音，你變了。”
蕭音垂眸，沒有回應。
張恆嘆了口氣，語氣多了幾分溫柔：“關於蕭奕的事，父皇雖然不悅，但問題不大，你不必憂心。至於貴妃娘娘的做法，也是為了王府好，希望你能理解。”
蕭音點了點頭，卻仍然沒有說話。
張恆走到一旁，忽然停下腳步，從枝頭摘下一朵盛開的月季花。他將花舉到蕭音面前，嘴角帶著一絲笑意：“御花園裡國花牡丹隨處可見，但月季卻很少。記得你從前說過，牡丹雖華貴，卻過於俗氣，月季才是你的心頭好。”
蕭音看著他手中的月季，目光微微一顫，心中掀起一陣漣漪。
他竟然還記得這些細節，記得她當年的喜好。
可是，她很快壓下心底的悸動，淡淡地說道：“多謝殿下掛念，奴婢如今已經不敢奢求這些了。”
張恆聞言，神色微微一滯。他收回手中的花，目光復雜地看著她。
她轉過身，看著不知何時停下腳步的張恆：“太子殿下有話要說？”
蕭音的眼眸平靜無波，張恆的眉頭卻擰成了一個死結。
“從前的你是最活潑好動的了，我讀書的時候你的嘴巴就沒停過，如今你什麼時候養成了不說話的習慣？”
很明顯，張恆對她的變化很不適應。
從前的蕭音，總是有問必答，可今日，除了行禮時的那點動靜，她幾乎沒發出任何聲音。
蕭音垂下眼簾，聲音低沉：“大概是……在馬廄裡養成的吧。那時候沒有朋友，也沒人願意聽我辯解，漸漸地，便不想說話了。”
蕭音想著，可看到太子殿下猶豫的眼神，隨即輕輕搖了搖頭：“太子殿下身份高貴，奴婢只是一介草民，自然和太子殿下聊不到一起去。”
張恆握緊了手中的月季，心中隱隱有些刺痛。
他意識到，自己問得太多了，這些過往對蕭音而言，恐怕只會揭開舊傷。
他轉而換了個話題：“馬上燈花節了，還記得我們每年都會一起過節的，今晚在花滿樓有宴會，結束後還可以一起看煙花，記得和你兄長一起來。”
燈花節？
蕭音已經好久沒有過過燈花節了，在馬廄的三年，聽到外面喧鬧的煙花聲，她只覺得悲涼。
可現在這悲涼的氣氛，自己也要參與其中了。
花滿樓是他們經常去的酒館，每年這個時候，他們都會舉行盛大的宴會，宴會結束後便是一場煙花秀，從亥時三刻一直持續到子時。
煙花絢爛奪目，京城的公子哥兒們為了搶佔最佳觀賞位置，都會早早預訂包間。
從前的蕭音，總是像個小尾巴一樣跟著蕭奕和張恆，自然每年都會一同前往。
可……張恆眼睜睜看著蕭音眼中閃過一絲光亮，轉瞬又黯淡下去。
他猜不透蕭音在想什麼，只是覺得，從她眼神中閃過的那一絲明亮意味著她對煙花還感興趣。
既然她對煙花宴還有興趣，那他們之間的關係或許還有緩和的餘地。
張恆語氣不自覺地柔和了些，衝蕭音微微一笑：“我還記得你小時候最喜歡喝桂花酒了，可寒冬臘月的，上哪裡尋得好喝的桂花酒。”
想到這裡，張恆臉上多了一絲溫存：“今年我特意從父皇那裡討來了上好的桂花酒，入口香甜細膩，你定然喜歡。”
他特意提起蕭音從前喜愛的東西，希望能從她眼中再看到些從前的影子。
但蕭音只是垂下眼眸，淡淡地應了一聲：“多謝太子殿下好意，只是奴婢怎敢和太子殿下一同共賞煙花，這恐怕會不合禮數。”
語氣依舊客套疏離，可好歹算是應下了，不是嗎？
從御花園出來後，蕭音便急著回府。張恆一路相送，兩人再次陷入沉默。到了宮門口，蕭音終於看到了王府的馬車，心中鬆了口氣。她欠身行禮：“多謝太子殿下相送，奴婢告退。”
張恆點了點頭，目送她上了馬車，眼中透著幾分不捨。
回到王府後，蕭音徑直去了老太太的院子。老夫人見她回來，眉眼間滿是慈愛，拉著她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音兒，從宮裡回來，可有人為難你？”
蕭音搖了搖頭：“沒有，貴妃娘娘對音兒很好。”
老太太點了點頭，鬆了一口氣，隨即又問道：“那日你落水之事，可有好好歇著？”
蕭音一驚，這件事情她特意囑咐了旁人，不允許把這件事情告訴老太太，老太太年事已高，本就應該好好的享受天倫之樂，若是他們落水一事被老太太知道了，她指定又會多慮的。
可既然老太太已經到家了，此事也不便隱瞞，免得老太太多想。
蕭音只是淡淡一笑：“孫女沒事，勞祖母掛心了。”
老太太握著她的手拍了拍：“你呀，什麼事都悶在心裡，不說也就罷了，連身子也不知好好照顧。音兒，別總讓祖母為你操心。”
老太太得知自己的乖孫女落水時，傷得心都要碎了，可如今看到蕭音安然無恙地在自己身旁，懸著的心好歹算是放下了。
至於貴妃娘娘一事，她雖然暗自裡替蕭音抱不平，但也知道這件事情，貴妃娘娘只能這麼做，對於一個死局，只能委屈蕭音了。
蕭音微微低頭，輕聲應下：“孫女記下了。”
老太太望著她，沉默了一瞬，忽然問道：“今晚，蕭奕和太子殿下約你去花滿樓看煙花秀，你去嗎？”
蕭音心中一震，抬起頭看向老夫人，卻發現她的目光中帶著幾分期待，似乎在等她的回答。
“祖母希望我去嗎？”蕭音輕聲問道。
老夫人微微一笑，語氣柔和：“祖母希望你能開心。音兒，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人生總要往前看。”
蕭音垂下眼簾，沉默片刻後輕聲說道：“孫女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