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慢慢從身體中抽離，難耐的餓意也漸漸消退。
季北松靜靜地閉上雙眼，淚水卻不斷從眼角湧出，沿著太陽穴流進發絲間。
明明脫離艙已經把所有時空殘留物清理乾淨，他卻還是難以呼吸，不得不張開嘴，試圖讓堵塞般的咽喉吸入一點空氣。
他根本不敢想象向南枝的現狀，那麼大點的小孩現在要一個人扛起重建世界的希望，甚至要承受失去戀人的痛苦。
季北松不敢想，他只是呼吸不過來，心臟一抽一抽得疼。
【脫離艙已……】
系統聲音忽然卡殼，滴滴滴滴的故障聲響起。
【檢測到不可抗力，脫離艙暫時無法進入既定軌道，請員工做好撞擊準備！】
季北松渾身一緊，不得不集中注意力，控制著虛弱的精神力包裹全身。
眼前驟然一亮，入眼一片慘白，又漸漸變得赤紅。
季北松聽見了焦急的呼聲。
“向南枝！你冷靜點！”
“向南枝！”
一聲接一聲的呼喝響起，季北松有些恍惚，還以為自己在做夢。
周圍是瘋漲的火焰，灌木叢、樹枝、喪屍…幾乎都被火焰吞沒了，像是整個世界都陷入了一片火海。
季北松明明就在火焰上方，卻沒有感覺到燒灼感。
他慢半拍地意識到自己現在好像不是真正的人，正飄在上空。
火海中心，隱約可見一個人影。
季北松慢慢飄了過去。
那個人影蜷成了一團，正靜靜地趴在一具身體上。
季北松不自覺靠近了點，發現是向南枝正靠在自己的屍體上。
他只是安靜地趴在屍體的胸口處，一動不動，無神的雙眼映著火海，像是已經跟著死了。
“北北…..”
季北松聽到一聲好輕好輕的呼聲。
向南枝伸出手，握住了冰冷的手指。
季北松看見向南枝的手裡全是血，指甲縫裡泥土和鮮血混在一起，掌心裡滿是凝固的烏黑血跡。
那具屍體已經停下流血了，發黑的血凝固，在小臂上結成一塊一塊的汙漬。
向南枝溫柔地撥開那些汙漬，指尖拂過發青的手臂，看著那一道道深可見骨的割傷，指尖顫抖著，一顆一顆的眼淚砸在了手臂上。
“北北…我的北北，是不是很疼…現在，現在沒事了，沒事的……”
向南枝捧著那截已經僵硬的手臂，輕輕放在自己的胸前。
“北北的手好冷，我把火開大點，好不好？”
“向南枝！”
雪萊的呼喊從火海那頭傳來。
季北松強迫自己的視線從向南枝的身上離開，向著那頭望去。
火越來越大了，整片山頭幾乎都被火焰吞噬，濃濃的黑煙正向著山下蔓延。
季北松來回看著雪萊和向南枝，只感覺心臟再次疼起來，好像要把他從心口硬生生劈成兩半。
“向南枝！你再燒下去，季北松也會被燒掉的！”
雪萊的雙眼紅紅的，或許是被火燻的。
季北松又飄到了向南枝身邊，他束手無策地看著向南枝緊緊抱著自己冰冷的屍體，跟一具雕像般，一動也不動。
雪萊的話讓他眼睛亮了亮，又迅速黯淡下去。
“北北…”
向南枝無助地看著四周，看著四周火越來越大。
“北北不能死。”
他似乎堅定了這個想法，抱著屍體，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又栽倒下去。
屍體跟著落下，卻沉沉地砸在了他的懷裡，冷硬的手撞在了地上，彈了彈，又不動了。
向南枝突然嘔出了一口血。
季北松再也忍不住了，衝了上去，想要抱住向南枝。
然而他的手臂從向南枝的肩膀穿了過去，整個人都因為用力過猛，一下子穿過了向南枝的身體。
他愣愣地看著向南枝抱著那具空蕩蕩的屍體，說不出話。
季北松突然意識到自己在這個時空已經死了，留給向南枝的，只是一具傷痕累累的屍體。他現在也只是一抹…精神力，甚至無法擁抱向南枝。
樹叢的風穿過季北松虛幻的身體，他不自覺地打了個抖。
“北北，是你嗎？”
向南枝忽然抬頭，目光定定地落在季北松身上。
季北松有一瞬間不確定他在看哪裡。
“北北…”
向南枝放開了屍體，站起來，眼睛緊緊盯著季北松。
季北松莫名覺得害怕，無意識地往後飄，身體隱沒進火焰中。
“北北別走！”
向南枝猛的熄滅了那簇火，迫使季北松露出來。
季北松站在火焰裡，迷茫地看著向南枝一步步走來，伸手想要抱住他，卻撲了空。
“北北，我…”
向南枝愣愣地看著季北松，又看了看懷裡虛無一般的身體。
季北松不敢抬頭看他，腦海裡警鈴大作，瘋狂敲系統，試圖讓它給個解釋。
他現在不是精神力嗎？
為什麼低維度世界的向南枝能看到屬於高偉度的精神力？？？？？
“北北，你說說話，看看我，北….”
得不到系統回應，季北松又於心不忍，最終顫顫地開口，小聲叫他：“南枝。”
“北北！”
向南枝似乎興奮地要蹦起來了，周遭火焰瞬間消失，周圍被燒得光禿禿的枝幹委屈地垂落，吧嗒一聲砸下來，從季北松的身體裡穿過。
季北松感覺這樣著實怪異。卻又說不上是哪裡非常奇怪。
他慢慢地伸出手，虛虛地抱住向南枝，腦袋也靠在了向南枝身邊。
“我在。”
向南枝抹了把眼淚，手裡的黑色血沫染得面頰狼藉一片。
季北松看著他狼狽的模樣，心下一鬆，笑了笑。
“北北現在…為什麼是這樣的？”
向南枝不知道該怎麼抱住他。
“我的手穿過你的身體，會疼嗎？”
“不會。”季北松搖搖頭，又笑道：“我現在還可以變小，坐在你的肩膀上。”
“可以變成小孩嗎？我想看北北小時候。”向南枝放心大膽地攏住那片影子，手臂微微顫著，像是在抱著世間至寶。
“不可以。”
季北松理直氣壯地拒絕了。
“向南枝！”
見火焰散去，雪萊馬不停蹄地跑到向南枝身邊，單手按住了他的手。
雪萊的手從季北松的手臂穿過去了，但他似乎並沒有任何感覺。
季北松愣了愣，意識到或許只有向南枝能看到自己。
向南枝也明白了這一點，偏頭小聲說：“肯定是因為他不夠愛北北，所以看不到。”
季北松：“……”
“北北，你會不會被風吹跑了？”
季北松凝噎了一瞬，“我現在…不是實物，不會被風吹跑。”
“好。”
向南枝悄悄握住季北松的手，看著那點虛影，格外興奮。
【檢測到不可抗力，請員工在這期間保護好自身安危，一切以安全為首要。】
季北松愣了愣，這意味著脫離艙在這個世界暫時失效了，無法帶他離開或是消除他身上的負面性質。
“北北睡床會是什麼感覺？”
“我睡不了床。”季北松實事求是。
“向南枝，你，你在和誰說話？”
雪萊專心致志地摁著向南枝療傷，好半天才發覺這人幾乎在自言自語。
向南枝不吭聲。
季北松親了親他，雖然知道對方感覺不到，還是想逗他玩。
“北北別鬧…”
向南枝紅了臉，想拉著人親，卻根本摸不到人。
“向南枝？”
雪萊抽回手，目光落向地面，有一具屍體倒在那裡，胸口的大洞觸目驚心。
“向南枝，隊長…”雪萊哽咽了一下，低聲道：“隊長已經死了。”
向南枝跟沒聽到一樣，腦袋一偏，望著飄在空中的季北松傻樂。
“跟雪萊回去吧。”
季北松慢慢飄下來，伸出幾乎化為虛影的手捏捏他的鼻尖。
向南枝可憐地問：“那北北呢？跟我一起嗎？”
“我…”
季北松歪歪頭，目光瞥向一側的屍體。
雖然現在還不知道脫離艙出現了什麼故障，但說不準他一會兒就回去了。
如果向南枝突然又看不到他了，肯定又要哭了。
現在就說拜拜，才是正確的的，對兩個人都好的。
“我……如你所見，我已經死了。”
季北松低聲道：“很快我會完全消失，回去吧，這邊不安全。”
向南枝使勁兒甩甩頭，一頭亂七八糟的黑髮跟著晃，活似甩水的黑毛小狗。
“北北，我們一起走，我陪你…到最後，好不好？”
“向南枝 ，你還好嗎？”
另一頭，雪萊抱起季北松的屍體，慢慢往外走。
基地長帶著小孩，沉默地看著周圍一切。
“南枝，我對不起你。”
他突兀地開口。
向南枝不理他。
如果不是因為基地長，他肯定能早點發現北北身上帶了病毒，肯定能早點想辦法，北北也不至於，劃傷自己去吸引所有喪屍。
基地長往前幾步，腦袋恰好穿過季北松。
雖然被東西穿過沒感覺，但季北松還是心裡頭怪怪的，乾脆縮回向南枝身邊。
向南枝想牽住他，卻做不到。
他看上去有些煩躁，繞著季北松來回走了兩步，又看見身後的基地長。
“滾開。”
季北松好笑地看著他發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