鉅野縣
鉅野縣，在盤古大陸東北方位，兩人一狗直到正午時分才到達。
敖芯看著隱於雲霧中的鉅野縣，整個鉅野縣呈現出詭異血色,連帶著霧氣都泛著紅。
“怎麼會是這種顏色？”敖芯問。
“沒有血腥味，不是血。下去看看。”楊戩。
土地上，原本鬱郁生機的莊稼，此刻已經打了醃，垂在地上腐爛。
死掉的植物一片片，連綿百里。
敖芯抬頭看天，雲霧層層疊疊透不出一絲光亮。
地裡，還有許多死掉的動物骸骨，看上去應當是死了許久，只是不知何故泛著淡薄粉色。
楊戩攔住躁動的哮天，蹲下身子將頭骨拿起，放在鼻尖輕嗅了嗅。
一股極難聞的味道充斥著楊戩的鼻腔，楊戩皺著眉將手中事物退了幾分。
“什麼味道？”敖芯好奇的去拉楊戩的手，也想聞聞看。還未靠近楊戩便把手中骸骨丟掉，說：“為了師姐的鼻子著想，還是別嘗試了。”
“啊？這麼兇險的……那還是算了。”敖芯看了看地上的骨頭，注意到自己的鞋子，不到一刻鐘已經被染紅了許多。
‘沙沙——’
“誰！”楊戩警惕出聲，快步朝著聲響處追去。
“汪汪！”哮天跟隨楊戩一個越步奔了上去。
本就不太茂盛的莊稼，根本藏不住人。只見一個衣衫破爛的人形被一聲喊叫嚇得在地上蛄蛹前行，看上去十分滑稽。
楊戩看見一愣，伸手去拉那人。
“咦咦咦呀呀呀呀！！！”那人轉過身子兩隻手奮力揮動著。看上去十分害怕。
敖芯說：“哮天！哮天到姐姐這裡來。”哮天見敖芯叫她，對著“無名氏”低吼了一聲，回到敖芯腳邊蹲了下來。眼睛卻始終警惕的看著狀若瘋癲的“無名氏”。
“別害怕，我不會傷害你。”楊戩不知所措的舉著雙手，解釋著。他本來以為是什麼妖物在窺探他們，當真是誤會了。
“無名氏”將自己縮成一團，低著頭。糾結成一塊的毛髮遮蓋住所有，仔細看上面還混合著不明物體看上去黏糊糊的。
敖芯看著不由得想，西海的龜爺爺鬍子要是不打理，多久能成他這樣。
“沒事了，你是鉅野縣的人嗎？”敖芯蹲下微微靠近著他，想要看清。
“無名氏”害怕的一縮，見敖芯沒有什麼動作，微微抬起了一點頭。好奇的觀察著眼前穿著不同尋常的人。
敖芯見狀一喜，說：“你叫什麼名字？家在什麼地方？我們送你回家好不好。”見“無名氏”沒有牴觸，敖芯伸手小心點去掀毛塊。
“！！！”待看清長相的一瞬，敖芯瞳孔一震，一個踉蹌向後摔倒。
楊戩急忙去扶敖芯，敖芯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的“無名氏”，整個人不自覺的顫抖著。
“咿咿呀呀咿呀咿呀。”無名氏反被嚇得亂叫著跑走了。
她不知道怎麼去形容那一張臉，那是個人嗎？糾結成一片的頭髮下，是融化糾纏的五官，兩個眼睛上下排列著，中間橫著一張裂到耳根的大嘴，兩個鼻子豎在下巴處四個寬大的鼻孔呼著氣，身體散發著腐爛的臭味。
除開五官，臉部其他地方都生長著細細的黑色絨毛。
組合在一起十分駭人。
這世上許許多多的妖族都有著奇異的長相，敖芯都未覺得有這般可怖。
可是，有哪裡不一樣。
那樣扭曲的五官裡，一雙眼睛卻透露著清澈。
敖芯平復著內心的恐懼，抬頭說：“楊戩，他分明是個凡人，可為什麼會長成那個樣子。”
紅霧遮擋著視線，朦朧間恍惚那血色中有著東西伺機而動。
鉅野縣絕不是乾旱這般簡單。
楊戩說：“師弟他們應該遇上了很棘手的東西，看剛才那人的樣子，不知這裡生活的人怎麼樣了。”
兩人商議後，一路向著城池走去，周圍的紅霧越來越大將視線遮蔽，能看清楚的地方不超過三丈。
突然側方出現了三三兩兩的黑影，伴隨著窸窸窣窣的聲響。楊戩抬手將敖芯護在身後警惕的看著來人。
黑影漸漸清晰，出現的是幾個身穿黑灰色衣服的人，身上衣服雖然打著無數補丁，看起來卻是十分乾淨的。想來應該是附近的百姓。
“大人！行行好給點吃的吧！大人”
“給點吃的吧。給點吧。”
“求求大人了。”
對面的人一看見陌生面孔，穿的還這般富貴齊齊上前祈求著。
兩個人哪裡見過這般陣仗，一時間手足無措。
楊戩看著眼前跪著一地的百姓，其中一名婦人身上還揹著奄奄一息的小兒。小臉一臉菜色，兩頰深凹進去，一看就是長時間不進食的緣故。
伸手將腰間包袱中裡的乾糧拿了出來，所有人的目光都發著光。
“你幹什麼！先給孩子吃！”旁邊一個婦人拉扯著自家男人吼著，那男人看上去瘦骨嶙峋一雙眼冒著精光，直直盯著楊戩手裡的食物。
“我這裡還有一些，你們分著吃了吧。”楊戩見狀，忙蹲下身子將包袱裡的食物拿出，裡面有著哮天的小零食。還有就是各種精緻的糕點，以便隨時給敖芯投餵。
幾人連忙上前將食物拿過，將食物分成好幾份放好，口頭上連連答謝著，才開始吃了起來。
哮天見楊戩將肉乾拿出還不是給自己的，委屈的哼哼起來。
楊戩窘迫的笑笑。
敖芯蹲下身子，圈著哮天的脖子附身在它耳邊說話。也不知道敖芯說了什麼，哮天一下興奮的舔著敖芯的臉。
“好癢，哮天。”小狗就是好哄哦，敖芯心想。
這廂，那位揹著孩子的婦人將食物吃完，上前詢問：“小姑娘看起來不像是咱們本地的，來這裡是？”
“我們是來探望親人的。”敖芯回道。
“唉……這年年旱災，人都吃不起飯。奇怪的紅霧又出現了。都跑光了，尋人怕是難啊，你們親人住哪裡啊？”
“就居住在鉅野城中，大娘，方才我們一路走來，見莊稼地裡滿是紅土，是什麼時候出現的這些奇怪的現象的？”
“四天前，這紅霧才出現的。哎，我們都是群種地的，哪裡懂得起這些哦。只知道老天，要生生將我們弄死啊！”大娘抱著孩子不住的哭著。
“怎麼會……”敖芯看著大娘懷裡的小兒，生生止住了話頭。她做不了什麼，要只是普通的旱災，身為龍族的她行雲布雨便可解決，可現下土地未有龜裂，滿縣紅霧籠罩，空氣溼潤。分明不是下不下雨能解決的事。
“大娘，你們這是要去哪裡？”
“我們要去城裡面，聽說裡面的大人們有糧食，大人們在放糧呢。”大娘說著眼中閃爍著活下去的希望，“姑娘可以跟著我們一起，都是要去城裡的。”
敖芯回頭去看楊戩，楊戩擼著哮天的腦袋，點了點頭。
這一走，便是三個時辰，哮天早已經累著不願動彈，被敖芯抱著，敖芯一臉萎靡任由楊戩牽著。心裡不住喊苦，這是有多遠啊，要不是不能暴露，她早帶著大娘騰雲了。
恍惚間，前方的大娘停下了腳步。
血霧籠罩中，黑色城門屹立在其中。
城門下匯聚著無數逃難的人群。城門緊閉，一般這個時辰城門應該是開放的啊？
敖芯站在人群的末端，仔細看去這些逃難的人，他們來自天南地北，各有不同。
敖芯視線不停流轉，拉了拉楊戩的胳膊，小聲說：“他們長的這麼奇怪？”
敖芯看著前方不遠處，長著一對翅膀的人滿臉的好奇。只是那人的翅膀現在滿是泥濘糾纏在一塊，怕是已經飛不起來了。
楊戩見敖芯好奇的樣子，眼裡噙著笑，介紹了起來：“那個應該是翼民國的子民。他旁邊的坐騎是來自白民國的承黃，我也只在書中見過。白民國有一種奇異的動物，通體白色，臉長得像狐狸，背上有角。就是它。”
“那後面兩個攙扶著的男女呢？他們看起來很矮。”敖芯伸手比了比高度，那兩人只到乘黃的小腿，親暱的樣子應該是一對恩愛夫妻。
“師姐，你仔細看，他們腳和手都是彎曲的，互相交叉在一起，走起路一瘸一拐。他們是交股國的人。還有那邊牙齒很長，足足有三尺的鑿齒國人。長著三顆腦袋，三張嘴一起說話的三首國人，長著一個腦袋，三個身子的三身國人。聽說兩個國家挨在一起互相看不順眼，經常打架。”
“哦！哦！哦！”敖芯順著楊戩手指的方向一一去看，忍不住的發出驚歎聲。
楊戩看見她這副激動樣子也笑得開心。
這裡還有很多是不需要楊戩去一一介紹的，他們與敖芯屬於同類。
妖，自逐鹿之戰蚩尤戰敗後，妖族便分散開來，一蹶不振。
而龍族，上古神獸後裔早就已經提前站好了隊。
人群中有的已經餓的無法完全維持人形，腦袋顯出原形的妖族，有貓、蛇、螳螂、蠍子等等。
關於逐鹿之戰，書中的記載讓敖芯興奮。
“讓一讓！別踩著你！”身後一聲叫喊。
敖芯忙回頭去看，一雙長腿出現在面前，逼得她退後幾分。
那人身長一丈多，身體極度不協調，除了長長的腿其他都與常人比例無異。
“這是長腿國的人。”楊戩兢兢業業的介紹著。
鉅野縣當真神奇，人妖混住讓敖芯開了眼，還有楊戩，以前在記載上看到的一一齣現在眼前，不由得也頻頻點頭。
“每日里只准一百人進出，今天人已經滿了。你們莫要糾纏。”
“我的孩子再不吃些東西，就要餓死了啊！不是說大人們在放糧嘛，我只要一點點。”
“就給我一口吃的也行……大人……大人”
“哪怕……哪怕就讓孩子進去吃一口啊，讓孩子活下去吧！”
“求求你們了……”
帶頭穿戴盔甲的人不耐煩的將武器往身前一橫：“說的很清楚了，一天只放一百人進出，在糾纏就別怪我手下無情。”說罷武器指向一旁的高臺，那裡吊著兩具枯槁的乾屍。顯然就是鬧事之人的下場。
人群瞬間被嚇退。
“大人，您一定有吃的，您給點吧，給點吧。”敖芯還未反應過來，突然感到裙襬被人拉扯住，腳邊是一顆腦袋不停的磕求著。
不知怎麼地，更多的人發現了站在人群末尾穿著不平凡的敖芯與楊戩，向他們湧來。
這世道任何一個可能帶來生的機會，他們都不會放過。
人群湧動。
敖芯忙抱起哮天，因為她看到了，人群中有人眼神泛著亮光，緊緊盯著哮天不放，用滿是泥濘的衣袖擦了擦嘴角。
那眼神敖芯見過，那是在深海，捕獵者貪婪與渴求的眼神。
眼前的人無一不是“人幹”的樣子，他們用看不見花色的被單裹著唯一的家當，扛在肩頭。手裡牽著早已經累到虛脫的小孩。他們用手強迫著孩子，跪下、磕頭。甚至還在掐孩子的腰，想弄出點哭聲。
可他們哪裡還有吃的，楊戩護著身後的敖芯與哮天連連擺著手。
“我們已經沒有吃的了，沒有了。”楊戩解釋著，將伸到面前的手推開，“別拉……”
“放手，你們幹什麼！”
“汪汪汪！！！！！”
身後傳來敖芯的驚呼與哮天的喊叫，楊戩驚恐的回頭，他們被人隔絕開，無數雙手攀附著他。
……
敖芯不知道是誰先第一個動手的，她只是本能的想去阻止那雙掐著孩子的枯手。
剛伸出的手被人拽住，緊接著裙襬、衣袖、腰帶、頭髮都被拉扯著。
“我們已經沒有吃的了！”
“沒有吃的，那就把狗給我們，我們燉了就有肉吃了，有肉吃了！”不知是誰喊了一句，敖芯一臉驚恐，死死抱住哮天。
有人的手快要摸到哮天，被哮天一口咬下一大片皮膚，疼的吱哇亂叫。
“楊戩！！！”敖芯滿臉驚恐，眼前灰撲撲的人臉與紅霧交相呼應，鼻息間的血腥更是讓敖芯感到無比眩暈。
無數餓鬼般的目光彷彿要將她洞穿，他們張著大口喊著祈求的話語，手上卻做著爭搶的事情。
一隻溫熱的手掌抓住她的手腕，緊接著一陣法力氣浪震開人群。
楊戩盯著倒地的凡人。
此番，無人再敢上前。
楊戩焦急的查看敖芯與哮天有沒有受傷，目光帶著自責。
腳下金光閃爍，兩人消失在原地。
“是仙人！是仙人！我們惹惱了仙人啊！”
“是誰！是誰先動的手！”
“呸！仙人怎麼了，看看咱們的樣子，仙人只顧得自己在神山修練，何時理會過我們的苦難！在下界，當官的不管我們！天庭也不管我們！我們只是在求活路啊！你不想吃肉嗎？你不想吃肉嗎？”剛才被哮天咬下血肉的男子瘋狂的在人群中拉扯著人，宣揚著他的道理：“那條畜牲是仙人的怎麼了，是畜牲就能吃！能讓我活下去，我什麼都可以做！”
人群中，顯了原形的妖物陰冷的瞪著男人，他現在完全不明白自己說了什麼話。
人吃動物，動物成妖吃人。
有什麼不對呢？
“他們說一天只允許一百人就一百人？咱們衝進去！衝進去就可以活！”
“對……對。”
“我們要活！我們要活！”
“我們要活！我們要活！”
“我們要活！我們要活！”
一瞬間，人群被點燃，他們想要活。
無數的人衝向城門口的關卡，守城門的將士阻攔，毫不留情的用武器攻擊著手無縛雞之力的人。
衝在前面的人倒下，馬上就會有人補上，反反覆覆。
而在一旁觀察許久的妖精，見到人的屍體便再也按耐不住，無數黑影在人群腳下竄出，叼住屍體便想走。可那裡只有一兩隻妖，大家都盯上了食物，既然自己不能殺生，那吃已經死了的。便沒有那些業障了吧。
爭搶食物的雙方嘶吼著，誰也不願鬆開，打做一團。
混亂中。
五人的小關卡，被踩在腳下，無數的人衝向城門敲打著。用著軟綿的拳頭，用著樹枝，木棍。
可堅固的城門怎麼可能有絲毫鬆動，一切不過是徒勞。
城外一片混亂，血腥氣蔓延至城門下，哪裡說的清誰吃誰，誰殺誰。
楊戩帶著敖芯用法術直接進了城，待敖芯站定剛剛順了口氣。
“師姐怎麼不用法術！你打算任由他們胡作非為嗎！”楊戩很是惱怒，惱她為什麼不還手，惱自己沒有護好她和哮天。
特別是現在，看著敖芯身上沒有一處是乾淨的，原本澄淨的衣裙上面滿是泥土手印，哮天也是，白白的狗兒現在成了黑白狗，瞪著個大眼睛無辜的看著楊戩。
……哮天這樣有些好笑
敖芯從未見過凡人那樣癲狂的樣子，一時間被嚇愣住。幸好有楊戩，可讓哮天置身危險始終是她的錯，她抬眼怯怯的看著楊戩，但在看到楊戩嘴角抽搐著，敖芯歪著腦袋很是疑惑。
師弟，這怕不是傻了吧？怎麼又氣又笑的？
敖芯伸手去探楊戩的額頭，沒有發熱啊。在摸摸自己的，也沒有發熱啊，沒有眼花，他笑什麼啊？
“好了好了，別摸了，在摸就跟哮天一樣變小花臉了。”楊戩無奈用手輕輕的去擦敖芯臉上的汙漬。
“？”楊戩擦的很是用力，敖芯難受但也沒躲，抬頭看著楊戩，額頭上的黑色不明物質正是剛才她摸上去的，動起了壞心思，說“二郎不生氣了？”
楊戩一愣，耳朵一下就紅了起來。
二郎，好新鮮的稱呼。
敖芯見楊戩愣住，伸手在他臉上胡亂的摸著，笑盈盈的說：“現在二郎也是小花臉了。”
這一下就搞的楊戩沒了脾氣。自家師姐，他不讓著，誰讓著呢。
“你別鬧我了，髮髻都歪了。”楊戩整理著敖芯髮髻，敖芯帶著笑低頭配合著。
……
“還沒好嗎？”敖芯詢問著，她脖子僵硬的動了動。在不好她不是脖子斷，就是被扯禿。
“嗯……”楊戩面色為難將整個手臂舉起，手指與敖芯的頭髮做著鬥爭。
卻是越弄越亂。
“楊戩，給我弄個和你一樣的……疼。”
“別動啊。”敖芯抬頭想去看楊戩，哪知這一動剛好扯著了頭皮。
“不疼，你的頭髮好看，就弄個和你一樣的。”敖芯說。
“嗯……”這下楊戩利索的給敖芯綰了個小糰子頂在頭頂，有點可愛。
“楊戩？”敖芯見楊戩出神喚著他。可別在打她頭髮的主意了。
“咳……咱們先尋住處吧。”楊戩彆扭的不看敖芯。
“好。”敖芯抱著哮天愉快的回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