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軍說大老爺喪事就在太原辦,二老爺讓邢家子弟速速趕往太原。”二管家說完像洩了氣,頭磕在地板上發出咚咚的響聲。
“胡說!”
邢氏拔高了聲音,撕心裂肺的喊:“我大伯今年才五十有三!他正在太原好好的當市長呢,怎麼會說沒就沒了!你騙我的對不對!”
二管家聲音悲慼:“前幾年大老爺因積勞患了胃癌,醫生早就勸他不能再幹了,可大老爺不聽,仍時刻關注各項政務大事,公務冗繁絲毫不曾懈怠,大老爺是活生生累死的啊!”
邢氏的心臟突然有一股尖銳的刺痛感。
她一改往常的大喊大叫,兩行眼淚無聲的掛在雙頰上,麻木的朝屋外走去。
邢家大院的天塌了。
大太太的表侄雄州從麻將桌前起身,跟在後面小心翼翼的問:“月蓮,你去哪兒?”
邢氏臉白的像地上的積雪,兩隻黑眼圈尤為明顯,她呆呆愣愣的說:“我要回家。”
……
邢市長的喪禮辦的極為隆重,前來奔喪的達官顯貴裡三層外三層,太原的老百姓甚至聯合致送“萬民傘”以示悼念。
邢家大院因邢市長的崛起而輝煌,也因他的隕落而衰敗。
大太太走出了佛堂,命人將邢氏院裡不符祖制的擺件通通撤走。
安氏與四姨太幾人明目張膽的在茶話會上羅列邢氏的過錯。
臘月二十三,小年夜。
邢氏回到了陳府。
在飯桌上伺候老祖宗老爺和太太用膳的人從安氏換成邢氏。
邢氏站在大太太左手旁,耷拉著一張臉,麻木的沒有任何表情。
大太太瞥了她一眼,不冷不淡的說:“怎麼?不願意侍奉長輩?大過年的吊著一張死人臉給誰看呢?”
“太太恕罪,兒媳不敢。”邢氏呆呆地跪下請罪。
大太太指了指廳堂的屋簷,“去,上那兒跪著去,別在我跟前擺譜,看著心煩。”
“是。”邢氏依舊木著一張臉,起身出門跪在冰冷刺骨的地板磚上。
身後刮來一陣又一陣的冷風。
“瞧她那沒眼色的樣子,”陳靈鼻子哼了一聲,撞了撞陳嘉。
陳嘉不想理她。
許是放寒假在家憋了一肚子話沒人說,陳靈絲毫不在意陳嘉的態度。
有些幸災樂禍的說:“邢家得力的時候,邢氏不想著拉攏二哥的心趕緊生個男丁,還整日喝酒打牌和外男黏糊不清,以後等著瞧吧,她早著受呢!”
陳嘉看向陳靈,“看你長得一臉嬌憨又可愛,怎麼說起話來像三姑六婆一般討厭。”
“切,我好心跟你說話,你還埋汰我。”陳靈翻了個白眼。
陳嘉繼續吃美味佳餚,過了一會,陳靈存不住氣,又捱了過來,“說到底,邢氏和二哥就是對怨侶。”
陳靈撇撇嘴,搖頭晃耳的說:“當年二哥實在是太優秀了,一下子就被邢市長給看上了,邢市長自己沒有子嗣,就想把侄女嫁給二哥,可二哥早就有心意相投的戀人,自然是不肯娶的,老爺老祖宗以死相逼棒打鴛鴦,二哥不愛邢氏還必須娶她,這就是邢氏不幸的開端啊!”
“邢氏的脾氣那麼大,掉了孩子不怪自己不小心,反而怪這個怨那個的,全家人都得看她臉色,一點沒有出嫁到別人家當媳婦的乖巧自覺,這幾年在咱家有多囂張,往後她受的磋磨就有多……”
陳靈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咚的一聲響打斷了。
“不好了,二奶奶暈倒了!”一個婆子在廳堂外喊了起來。
呼啦啦,正在吃飯的陳家人全站起來往外看。
大太太捻著佛珠說:“陳管家,去請杜醫生過來。”
陳管家應聲去了,飯廳裡響起七嘴八舌的議論聲。
“才跪了多久就暈倒,誰知道是不是裝相。”
“還是太太好心,給她請個醫生。”
“不請醫生能行嗎,省得說咱家苛待了她。”
“咱家苛待她?真是笑話,她天天睡到日上三竿不曾晨昏定省,也不曾像大嫂一般鞍前馬後的伺候長輩,咱家誰有她快活。”
陳嘉不耐煩聽這些閒言碎語,轉身回了自己院子。
到了夜裡,陳府的燈突然都亮堂了起來。
一陣陣的喊聲罵聲嘈雜聲傳了過來。
陳嘉捂住耳朵蒙著被子,怎麼都睡不著。
她穿上裘皮短襖,下身穿著單薄的真絲睡褲,外面裹上兔毛斗篷,站在門前打開了門。
冷風嗖嗖的往屋裡灌。
“竹青?玉屏?吳媽?”
陳嘉挨個把伺候她的傭人喊了一遍。
無人回應。
陳嘉裹緊衣服走出了門。
“五小姐。”睡在門房的雜役婆子打開門走到陳嘉面前。
“她們都去哪兒?”陳嘉有些不高興。
雜役婆子支支吾吾的,“說呀,去哪兒!”陳嘉沉聲問道。
“都去後院了。”雜役婆子的手指往東北角指了指。
後院?
陳嘉循著聲音找了過去。
還沒走到後院,她就看到了站在下人堆裡的四姨太、陳靈、安氏還有陳芸。
她們的背影在蒼涼的夜色下看起來諱莫如深。
女人淒厲的喊叫聲越發清晰了。
“陳嘉。”
聽到有人喊她,陳嘉駐足。
不用回頭她也知道是誰在喊她。
在陳府裡,只有一個人會在正常時刻連名帶姓的喊她。
“陳嘉,你怎麼來了,你不該來這裡的。”
八姨太美豔無雙的臉出現在陳嘉面前。
“我不該來,那誰該來?”陳嘉平靜的問。
“你是小孩子,看了這些晚上會睡不著覺的。”
“你也只比我大一歲而已。”
“你沒經過事兒,就是小孩子。”
“什麼才叫經過事?”陳嘉又好奇了。
八姨太笑了,曖昧不清的說:“和男人那點事唄。”
“發生什麼事了?”陳嘉問。
“就男女那點事唄。”八姨太拿出一根菸抽了起來。
陳嘉有些詫異,“你什麼時候學會抽菸了?”
八姨太說:“煙可是個好東西,最能消遣寂寞了。”
寂寞?
陳嘉無語道:“陳大老爺日日在你屋裡,你還有寂寞的時候?”
“咯咯咯。”八姨太吐了口煙,仰著頭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