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人全都是皇族宗親。
羅廷昭知道,眼下羅家所處的境地,他不該如此衝動的。
然而好似從某一刻開始,他的理智就已經搖搖欲墜,瀕臨崩潰。
但是他又是如此清醒的活著。
再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他的阿音是這件事裡最最無辜的那個。
可為什麼這些人要將髒水潑到她的身上。
皇權。
就因為皇權至上,所以他們這些人的命運都要任人擺佈嗎?
“羅廷昭你瘋了,放開我,
救命啊!”
罵罵咧咧的威脅聲逐漸變成了撕心裂肺的慘叫。
這些人無一是羅廷昭的對手。
拳拳到肉,涕血橫流,少年眼眸猩紅,渾身擋不住的殺意,讓人見之膽寒。
“死人了,救命,羅廷昭,你真是瘋了。
你敢動我們,你們羅家就等著去給先帝陪葬吧!”
提到家族,最後快要落下的一拳僵持在了半空,地上僅剩下一口氣的男人瞪大了眼眸,渾身顫慄,滿眼驚恐。
寒風凌冽吹來,羅廷昭渾身肌肉緊繃,在所有人不敢置信的目光中,像是要落下那一拳。
“啊——”
“子讓!!!”
絕望的尖叫聲和鐘樓的阻攔聲一同響起。
拳風擦過臉頰,砸在地面上。
只差一點點。
地上的人已經徹底暈死了過去,其餘幾人也被羅廷昭這副不要命的瘋癲架勢嚇到了,屁滾尿流的爬起身。
特別是在見到和鐘樓一同前來的玄鈺後,眼眸一亮,像是抓住了根救命稻草一般。
“孝安,救命。
他瘋了,羅廷昭他瘋了,他要當街殺了我們。
快,把他拿下,交給廷尉審訊。
我倒是要看看,他們羅家憑什麼目中無人,膽大妄為,真是反了,敢對宗親動手。
我要請陛下為我們做主!”
這話可就說重了!
鐘樓一聽就心裡一咯噔。
“誤會,都是誤會。”
“什麼誤會,我看羅廷昭就是對陛下不滿,對我們玄氏一族不滿,這次又有奪妻之恨,才會藉此發洩,對我們大打出手,要把我們幾個給打死。”
“沒錯,要不是你們來的及時,恐怕我們幾人就要喪命於此了,此事絕不能善了,我必要他付出代價。”
“孝安,你可要幫我們,你也是目擊證人。”
“這……”玄鈺好似很苦惱,畢竟他和這幾人的血緣關係很近。
但和鐘樓也算好友。
“令先兄,此事你怎麼看?”
鐘樓自然打心底裡是向著師傅一家的。
況且他心裡很清楚那幾人的德行,他並不覺得羅廷昭會無緣無故就動手。
“今日陛下陪同貴妃歸寧,會路過此地,未免驚擾聖駕,此事還得容後再議為好。
眼下最要緊的,還是先請大夫來為幾位兄臺醫治,這傷情可耽擱不得。”
鐘樓並沒有明著偏袒誰。
玄鈺目光掃過一旁的羅廷昭,一雙丹鳳眼微微眯起。
“也好。
我看羅兄的情況也不太對勁,怕是受了什麼刺激,最好是也找大夫來醫治醫治。”
被打的幾人自然不滿就這麼放任羅廷昭離開,可是玄鈺一個陰沉沉的眼神掃過來,幾人瞬間就不敢吭聲了。
此事就發生在宮門外不遠。
玄鈺卻很快就能找來人將受傷的幾人給抬走。
鐘樓鬆了口氣,目送玄鈺離開,然後才看向羅廷昭,端正溫潤的臉上露出一抹深沉。
“今日之事,老師怕是會生氣。
宗親們恐怕也不會善罷甘休。
你不該如此的,子讓,小不忍則亂大謀。”
鐘樓是羅定冶的學生,一向尊師重道。
他也認可羅定冶的行事作風,只是世人難免會有私心。
而鐘樓對羅廷昭的感情也有些複雜。
他看到少年的手指關節處還在滴血,而長街上的人已經多了起來。
“走吧,你這傷也得處理處理。”
“我想飲酒。”
羅廷昭忽然開口,率先轉身。
往日里意氣風發的高馬尾似乎耷拉了下來,就連背影都透著一股失意和頹唐。
鐘樓眼眸微動,他大抵能體會他此時的心情。
自己做不到,也沒有立場做的事情,對於羅廷昭而言,同樣也是做不到的。
他們都只能看著她入宮,成為天子的女人。
日光灑落,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
昨日一場雨過後,倒是個大晴天。
長街上擺攤的商販忙忙碌碌,包子鋪蒸騰的熱氣和肉包的香味越飄越高。
飄進對面醉音閣二樓,和酒香一同爭先恐後的往人鼻子裡鑽。
洛陽城裡眼睛無數。
一炷香後,消息傳到了宮裡。
彼時,玄祁正扶著鬱獻音的腰護著她登上馬車。
星參瞥了一眼貴妃,欲言又止。
“無礙,直說無妨。”
玄祁好似心情不錯,目光追隨著少女的身影,兩人對視了個正著。
鬱獻音抿了抿唇,揚起一抹笑,餘光掃過那位大內官,心底略有琢磨。
“回稟陛下,今早有人在宮門口大打出手,還見了血,受傷的幾位都是宗親,至於動手的那位……
是羅侯次子,也就是新上任的中護軍,羅廷昭。”
最後三個字,星參咬字格外重。
馬車裡,鬱獻音幾乎是下意識心尖一顫,攥緊了手指。
“有說什麼原因嗎?”
玄祁目光落在少女微垂的眼睫上,聲音低沉。
星參如實回道:“好似是因為那幾人妄議陛下,且對貴妃娘娘,出言不遜。”
“那確實該打。”玄祁輕笑了聲,“只要沒把人打死,留口氣就行。”
“是。”星參垂首,“壞了陛下的好心情,就是打死也不為過。”
“就你會說。”
玄祁看了眼星參,任由對方扶著,上了馬車。
簾子落下。
車子啟動,駛出了宮門。
清晨的陽光稀薄,灑在少女的側臉,泛起盈盈光暈。
紫綃翠紋羅裙襬如水波般盪開,朵朵合歡開滿裙裾,外罩的軟毛織錦披風華貴不失嬌俏。
滿頭青絲綰作驚鴻髻,簪一支蝴蝶鎏金步搖,垂落纖纖流蘇,晃啊晃的。
就像她的心一樣,不平靜。
玄祁摩挲著手指,長睫垂下淡淡陰翳,冷不防將人扯進了懷裡。
“陛下……”
“還疼嗎?”
玄祁說著手已經伸進了披風裡,不輕不重的揉著纖腰。
鬱獻音驀地想起兩人幾日裡纏綿的一幕幕,到底還是有幾分不自在。
玄祁看起來病弱,但在床事上,一點都不弱。
古人甚至比現代人還會……
“不疼了。”
“嗯。”男人輕應了聲,氣息若有似無的落在她脖頸間,“晚上回去,再上最後一次藥,以後應該就不需要了。”
“…陛下,這次我可以自己來的。”
鬱獻音這會兒是真的紅了臉。
早上一場情事過後,她眼睜睜看著男人骨節分明的手指沾了藥膏。
乳白色的藥膏融化在指尖,冰冰涼涼的。
她忍不住渾身顫抖。
那時他繾綣的眼神有些勾人,鬱獻音記得很清楚。
“有豔淑女在閨房,室邇人遐毒我腸,何緣交頸為鴛鴦,胡頡頏兮共翱翔。
凰兮凰兮從我棲,得託孳尾永為妃。
朕的音音害羞的模樣,真是讓人心醉!”
玄祁抱著少女嬌軟的身子,手指微微收緊,眸色深深。
此刻,馬車外攤販叫賣的聲音無比清晰。
人來人往,一壁之隔,他吻了上來。
鬱獻音眼瞳一怔。
眼前有陣風吹起了馬車旁的簾子,她不期然間對上了一雙再熟悉不過的眼睛。
兩人遙遙對視,那人也看見了她,他眼中的錯愕呆愣,是那樣的清晰。
“閉眼。”
來不及反應,眼前倏然間一片漆黑。
是玄祁遮住了她的眸,而他也越吻越深,幾乎是要奪去她全部的呼吸,
鬱獻音思緒徹底亂了,可缺氧讓她大腦一片空白,只能緊緊抓住男人胸前的衣衫。
簾子落下,馬車漸行漸遠。
醉音閣二樓,羅廷昭愣了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