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親的隊伍人馬眾多,因此前行的速度並不算快,令桐卸下頭上沉重的釵環,換了身輕便的衣服,自入宮後這是她第一次來到外面的世界,一旁的春雨同樣對宮外事物新鮮不已,她進宮時年紀尚小,家裡日子不好過,她也沒有機會能夠上街逛逛,在令桐有意的縱容下,春雨趁機買了些街上的小玩意和吃食,她捧起一袋酥糖到令桐嘴邊,笑意盈盈道,“公主,您嚐嚐這個。”
令桐配合的拿起一小塊酥糖放進嘴裡,其實味道比起宮裡的差了許多,但此情此景下卻別有一番滋味,令桐點點頭,溫和道,“很甜。”
春雨喜滋滋的包好,她看了眼窗外,她們早已經出了都城,即將到達兩國邊境之處,送親隊伍正在郊外休整,春雨低頭想了想,她俏皮一笑,“既然公主覺得好,那奴婢去給徐娘子和向王殿下送些。”
令桐拉住興致盎然的春雨,勸阻道,“給碧沁送些便好,向王那裡不必費心。”令決的脾氣她是知道的,這些個小玩意他是看不上的,就算春雨送去,令決也只會隨手丟了,既然如此,又何必浪費一番心意。
春雨不知道令桐的心思,她沒有多想只是單純的嗯了一聲,就歡快的跑下了馬車。
眼看著春雨跑了出去,站立在外的令決眉頭一緊,長姐真是寵壞了身邊的宮人,如此沒規沒矩,真不知道長姐為何帶這樣的人在身邊。
扶著門框下馬車的令桐捕捉到令決的不滿,她無奈的搖搖頭,輕聲喚道,“阿決。”
令決聞言揚起笑意,他上前幾步伸出手穩穩扶住令桐的手腕,“長姐小心。”
令桐走下馬車,她看了看四周,他們的隊伍停靠在一處溪邊,初春裡外面的樹木已經開始冒出微微綠芽,令桐呼吸著郊外新鮮的空氣,連日來的舟車勞頓也緩解了不少。
令桐與令決並立站在溪邊,令桐的目光望向不遠處的送親使柏岐,他年紀不輕了,身子早年被酒色掏空,再加上舊傷在身,此刻,柏岐疲憊的坐在樹下閉目養神。若是不知他為人的話,還真會覺得柏岐可憐,只可惜,令桐恨透了他,柏岐除了待自己的妻妾粗暴侮辱,對待底下人也是動輒打罵,靠著自己的出身地位肆意打壓旁人,收受賄賂。
令桐捏緊了手裡的帕子,皇帝答應給她一個交代,不僅是為了成全令桐為藍汜報仇雪恨之心,也是為了用一個合理的理由,除掉對朝廷已然無用的蛀蟲。
令決順著令桐的目光看去,他忽得有些心虛的低下頭,上次姜藍汜的事情他騙了令桐,他自認為好心,但害得令桐如此傷情,終歸是他的不是,令決摸了摸腰間的水壺,遞到令桐眼前,“長姐,喝口水吧,你的嘴角都有些發乾了。”
令桐收回目光,她接過水壺,一口下去,神清氣爽了不少,她隨性的坐在地上,“阿決,前面就快到奇漠邊境了,回到大興,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別讓長姐擔心。”
令決坐在令桐身邊,他還像幼時一樣挽住令桐的胳膊,“長姐,父皇說待我回到大興便讓我去枰城歷練,謝巍表兄也會與我同去。長姐,以後咱們離得那麼遠,長姐閒時就給我寫信報平安,好不好?”
令桐笑著拍了拍令決的手,“好,方才你說的謝巍可是齊國長公主之子?”
“正是,謝表哥比我大上兩歲,我們同去彼此也算有個照應。”
令桐想起靜嬪說過的除了立為繼後的裴氏,還有一位要被迎為妃的謝氏女,大抵就是齊國長公主所嫁的沂國公一脈了,大家都是親戚,有謝巍跟在令決身邊,令桐也略微能夠放心,令決表面殺伐果斷,但內裡還是不夠成熟,容易焦躁,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緒。
那廂春雨扶著從後方馬車出來的碧沁,碧沁一連多日待在車上,拘得她渾身不自在,她伸了伸胳膊,目光望向一旁的馬兒,她饒有興致的輕拍了拍那匹馬,這倒是難得的良駒,碧沁躍躍欲試的想要騎馬溜上一圈,令決眼尖,他餘光看到碧沁的動作,頓時站了起身,令桐不解的轉過頭,才發現令決向碧沁處走去。
“徐娘子,這馬性子烈,讓它傷了你可就不好了。”令決一把握住那馬的韁繩,阻止了正要上馬的碧沁。
碧沁撇了撇嘴,“向王殿下,我從小隨著父親騎馬射箭,拿下它不在話下。”
令決聞言並沒有鬆開韁繩,反而抓得愈發緊,他神情嚴肅,“徐娘子,本王是為了你的安危著想,馬上就要到奇漠,本王可不希望有什麼意外。”
令桐提起衣襬來到他們二人中間,她衝著令決搖了搖頭,勸慰道,“好了,阿決,碧沁的本事你還不知道嗎?”
她轉過頭又對碧沁道,“碧沁,你若是想要騎馬我陪你一起轉一圈,只是挑兩匹性格溫順的就是了,這匹便算了。”
令桐提出的話較為折中,碧沁和令決都不好再固執己見,只得點頭同意。
令桐摸了摸令決精心挑選的馬兒,是一匹性子溫和的小母馬,和碧沁的那匹是一對姐妹,一個喚作隨風,一個喚作逸風。
令桐翻身上馬,多年沒有騎過馬了,她一時還有些不習慣,令決擔憂的扶住令桐,“長姐,小心些,別跑遠了,我在這裡等你們。”
令桐微微頷首,溫和笑道,“放心吧。”
碧沁許久沒有這麼自在過了,她坐在馬上,風吹過她的頭髮,肆意如風,碧沁握緊韁繩,臉上洋溢著自由的笑意。
令桐緩緩跟在碧沁身後,她也不自覺的露出微笑,享受著愜意的時光。
暗處,一波不知名姓的人馬隱匿在山林中,為首的男子望著眼前馬背上的女子,他微眯起眼睛,這倒是讓他有些意外,大興的女子不似他見過的那些弱不禁風,男子勾起唇角,希望她們能夠適應得了草原的風沙,否則,他會覺得很無趣的。
令桐隨意兜了兩圈便回來了,春雨興奮的跑上前來,豔羨道,“公主與徐娘子好厲害。”
碧沁得到誇讚,她得意的擺擺手,“春雨,你要是喜歡,等到了奇漠,我親自教你騎馬,如何?”
春雨笑著福了一禮,“那奴婢就多謝娘子了,不,以後該改口叫您師父了。”
眼見時候差不多了,隊伍重新整頓一番,便繼續向著奇漠駛去,令桐上車時冷眼看著柏岐力不從心的上馬,看來,他是不能夠堅持到活著返還都城了,也好,報應不爽,是他該受的。
前方就是奇漠了,令桐彷彿聽到有陣陣馬蹄聲傳來,她透過窗子,看到不遠處有一行身著奇漠服飾的隊伍朝著他們而來,為首之人騎馬過來,對著令決與送親使柏岐道,“來者可是大興送親使與樂成公主?”
柏岐看了一眼令決的眼色,他拱手一禮道,“正是,在下送親使將軍柏岐,送我朝樂成公主入奇漠。”
對面的男子點點頭,也自報家門道,“原來是柏將軍,在下延冽,奉命在此迎接樂成公主。”
令決點點頭,他調轉馬頭到令桐車前,黯然道,“長姐,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弟弟只能送你到這了,往後的路,希望長姐平安順遂,福壽綿長。”
令桐心中一顫,她遙望前方陌生的土地,還是到了分別的一天,她忍住悲痛,儘量穩住聲線,不讓自己失態,“阿決亦是,長姐在奇漠會日日為你祝禱,願我的阿決安樂一生,富貴榮華。”
延冽一聲令下,迎親的騎兵帶領著她們進入奇漠的境內,前路艱險,令桐最後一眼看向大興的土地,直至風沙湮沒了視線,最後一點故土的影子消失於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