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著一身火辣辣的痛,雪小暖理了理思緒,自己這是死了,魂穿了,穿到一個十三歲的叫做二丫的姑娘身上。
這個姑娘有個狠毒的奶奶,狠毒的嬸嬸。
還有個窩囊的爹,病歪歪的娘。
一個叫做大丫的過得更慘的姐姐。
推她下河的招弟是誰?
還有她的腿。
她的腿怎麼了?
雪小暖用手摸了摸兩腿,右腿正常,左腿細些,她試著蹬了蹬左腿,不得勁,但並不是毫無力量。
那麼,這個二丫,應該是個小兒麻痺症患者。
躺在硬板床上,身上的疼痛如潮水般一波接一波襲來,讓她無法冷靜思考,只能一口接一口吸著冷氣緩解鑽心的痛楚。
就在這時,窩囊爹回來了,和他一起進門的還有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
雪小暖瞟了客人一眼,衣衫襤褸,骨瘦如柴,眉眼彎彎,端莊清秀。
衣服雖然補丁疊著補丁,看著還算乾淨。
“二丫,丫蛋看你來了。”
丫蛋?
雪小暖當然不知道丫蛋是誰,但既然能來看她,一定是苦命二丫的小夥伴。
丫蛋先小聲問了一句二丫孃的病情:“薛勇叔,吳嬸的身子好點沒?”
也不等回答,就急切地看向雪小暖:“二丫妹妹,聽說你奶打你了,還聽說是招弟把你推入河中才摔著虎子的。”
說著就從補丁裡掏出一個小小的油紙包,小心打開,裡面是一小團黑色的東西。
“二丫妹妹,這是我剛才去薛大夫那裡討來的外傷藥,我給你抹上吧?”丫蛋說著就走過來,要給雪小暖抹藥。
雪小暖嚇得趕緊縮了下身子:“謝謝丫蛋姐,我現在不能動。你放在這裡,一會讓我娘幫我抹。”
心想這黑乎乎的一眼看去極不衛生的藥膏,有沒有效還兩說,抹到根本沒處理過的傷口上,不感染才怪!
丫蛋止住腳步,把油紙包好,放到了床邊的桌子上。
“二丫妹妹,看到你還能說話,我就放心了。聽說你因為虎子磕破頭被你奶打,我嚇得魂都快掉了,你奶打你從不留情的。”
丫蛋剛說完,就看到旁邊的薛勇,趕緊尷尬地捂住嘴。
雪小暖心裡一酸,眼淚就不受控制地往外湧,心知這是原主意識,立刻把淚水強壓下去。
看來死老太婆對她的狠毒已經人盡皆知。
“丫蛋姐,謝謝你的關心,你回去吧,我想睡一會。”疼痛中的雪小暖本就不想說話,看丫蛋尷尬,趕緊開口把丫蛋打發走。
丫蛋識趣地站起來:“行。我跟我嬸子說挖野菜才出來的,也該回去了。你好好休息,改天再來看你。”
薛小暖努力扯出一個笑容抿了一下,心裡卻想著丫蛋剛才對便宜爹孃的稱呼。
原來便宜爹叫薛勇,便宜娘姓吳。
丫蛋走後,薛勇又舀了碗水喂女兒,雪小暖依舊搖頭。
薛勇無奈,自己喝了水,抹了下嘴巴,自言自語道:“缸裡只有半缸水,還得去河裡挑兩桶。”
說著就又出去了。
一刻多鐘後,薛勇回來,又要喂她喝水,她還是搖搖頭。
“你這丫頭,還氣上了。”
薛勇嘟囔著,躺到了另外一頭。
沒過多久,呼嚕聲就如悶雷般響起。
雪小暖心中滿是震驚與憤怒,真是不可思議,這種情況下他還能呼呼大睡?
還有,這裡的人都只喝水,不吃飯嗎?
雪小暖睡不著,她在苦苦地等著天黑,等著半夜的到來。
身上的傷口因為和衣褲粘連,她根本不敢動,一動就要命。
得趁著還沒痛死,去河邊清理傷口。
因為便宜爹剛去河邊挑了水,來回就花了一刻鐘,她估計河就在附近。
……
時間彷彿凝固了一般,每一分每一秒都那麼漫長。
終於,一切都靜了下來,對門逗孩子的聲音也消停了。
雪小暖費力地坐起來,每一個動作都像是有無數把刀子在身上切割一般。
艱難地下床,腳步虛浮,一瘸一拐出了房門。
左腿跛得比較明顯,但的確是可以用力的。
小兒麻痺主要是五歲前感染脊髓灰質炎引起的,病毒主要侵犯的是前腳運動神經元,輕微的一般患腳會短一點,或者出現腳內翻等症狀,重的就是癱瘓了。
二丫這具身體還好,輕度小兒麻痺,也沒腳內翻,就是神經萎縮導致腿短了點,多年未醫治導致肌肉萎縮。
去年某國研究出了治療輕度小兒麻痺的特效藥,只需五天一粒,連續服用十次,再輔以按摩康健等,就能完全恢復受損的神經。
如果在現代,這算是一個通過疫苗可以預防、通過藥物可以治療的已被攻克的病症。
可這是古代!
唉,穿的是什麼命?
雪小暖心中湧上無邊的悲哀。
月亮高懸在天空,很圓很亮。
她小心打開院門。
清冷的月光灑在身上,給她披上一層冰涼的銀紗,遠處嘩嘩的流水聲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
一瘸一拐地順著水聲慢慢走過去,每走一步都要付出巨大的痛苦。
一輩子都沒這樣痛過。
這種疼痛不僅僅來自身體上的傷口,更來自內心的絕望。
她在那邊車禍死了,多半還死無完屍,一想到爸媽要承受這樣的打擊,她的心就如重錘敲擊,一下一下扯得好痛。
爸爸媽媽,原諒不孝女兒吧,她先是不婚不育不曾留下一個孩子,接著又不管不顧拋下你們。
現在已經受到懲罰了。
雪小暖邊走邊流淚,分不清楚這淚是身上痛出來的還是心裡痛出來的。
可惜再心痛也回不去了。
強忍悲痛,雪小暖努力適應這長短不一的兩條腿,讓自己走得平穩一些。
一條湍急的河出現在眼前。
河心的水流如脫韁野馬,奔騰呼嘯,撞擊著一塊塊石頭,濺起層層水花。
好在近處是一個迴轉的河灣,河水在月光的安撫下,一改湍急,變得溫情脈脈。
水流輕緩地打著旋兒,粼粼波光越發柔和,彷彿無數細碎的銀片在水面漂浮。微風輕拂,水草搖曳,四周蛙聲蟲鳴交織,似在演奏一首自然的夜曲。
雪小暖無心欣賞夜景,把屁股挪到河邊一塊石頭上,彎下腰,小心翼翼清洗手臂傷口周圍凝固的血跡。
河水的清涼讓傷口又換了一種疼痛。
深吸一口氣,接著又洗腿上、腳上的傷口。
病腿上也是傷痕累累。
死老太婆太狠了,兩隻腿上就沒一塊好肉,傷口幾乎都沾著布,她不得不把腿泡在水裡,輕輕撕扯著褲子。
痛!
每一下都疼得她冒冷汗。
以前給病人處理傷口只覺得病人嗷嗷大叫很是鬧騰,現在輪到自己了,才曉得就算軟組織受傷,也要看受傷的程度,如今這情況就痛得根本無法忍受。
手腳傷口都洗過了,她又把外衣撩起來,用手澆著水,清洗看得見的傷口。
肚子上基本沒傷口,背上傷口又洗不了,只好忍著。
指望便宜娘給自己洗傷口貌似指望不上,不如把衣服都脫了,在水裡泡一泡,反正現在半夜三更,也沒人看見?
想到就做。
忍著撕裂的痛,雪小暖三下五除二將自己脫來只剩一條裡褲。
……
與此同時,四十里外的弇州太守府前院,笑語喧譁,燈火通明。
幾人志得意滿,推杯換盞。
弇州是大衛北地的邊境大城,鐵門關就屬於弇州。
薛家村也屬於弇州。
從弇州出發,往西北方向行進,不過五十里的路程,便能抵達鐵門關;若是朝西南前行,僅僅四十里,就能到達薛家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