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籃子放在桌上,藉著新裝的電燈仔細打量著女兒。
梁靜雅雖然還是瘦,但臉上有了些血色,不像前幾天見時那樣憔悴。
看到女兒環顧四周時不再帶著恐懼,宋清荷懸著的心稍稍放下了些。
“你爹讓我問問你——”宋清荷拉著女兒坐下,壓低了沙啞的嗓音,手指不自覺地摩挲著桌角,”那事考慮得怎麼樣了?”
“什麼事?”梁靜雅下意識地環顧四周,擔心隔牆有耳。
“還能是什麼事?”宋清荷深深嘆了口氣,佈滿老繭的手緊緊攥住女兒的手腕。
“就是離婚的事啊。你爹說了,你要是真過不下去,咱們家還有口吃的,就回孃家來。”
梁靜雅愣在原地,一時不知該如何回應。
父母的提議像一記重錘,把他砸的清醒過來。
是啊!自己不是一直想離婚嗎?怎麼最近。
可是最近陳守仁像變了個人似的,跟之前完全不一樣了。
“娘。”她猶豫著開口,手指不自覺地絞著圍裙邊,”守仁他。他最近變了很多。”
“變了?”宋清荷冷哼一聲,臉上寫滿了不信任,”他那樣的人能變?你別被他幾天的好給騙了。這些年你受的苦,娘可都記著!”
“不是的,娘。”
梁靜雅急忙抬頭解釋,眼中閃著希冀的光,”他這些天都在後山採藥,掙了不少錢。你看,他還給小紅買了新衣裳。”
她指著屋裡晾著的那條嶄新的碎花裙子,聲音裡帶著幾分期待。
宋清荷順著女兒的手指望去。
她緊皺的眉頭稍稍舒展,但眼中的擔憂依然未減。
“是好了些,”她輕撫著女兒的後背,聲音裡滿是心疼,”可是靜雅啊,娘就怕他這是裝的。你想想,前些年他每次認錯時也說得好聽,可轉頭就去賭場了。萬一哪天又變回原樣,你可怎麼辦?”
梁靜雅低著頭沒說話。這也是她夜深人靜時最擔心的事。
雖然陳守仁現在對她們娘倆很好,可這份好來得太突然,讓她既期待又害怕。
“靜雅,”她拉著女兒的手,”娘知道你是個重情的,可這事不能兒戲。他要是真改好了,那自然最好。但你可得記住了,別一時心軟又被他騙了去。”
梁靜雅點點頭:”娘,我曉得的。我。我想再給他一次機會。這些天他是真的變了很多。”
“那就再給他一次機會。”
宋清荷嘆了口氣,”要是。要是他再變回去,你就趕緊回家來。家裡還有你爹在,不會餓著你的。”
“我知道,娘。”
梁靜雅看著母親要走,連忙拉住她:”娘,留下吃了午飯再走吧。”
宋清荷遲疑了一下,終是點了點頭。
她也想看看女婿到底是真改還是假意。
“他現在幾乎天天上山,”梁靜雅輕聲說,”回來時總是滿身是汗。”
宋清荷抿了口水,嘆道:”但願他是真心改,不是在哄你們。”
“我也說不準。”梁靜雅低著頭,”但這些天,他連賭場的門都沒進過。”
宋清荷拍了拍女兒的手,”娘今天就在這兒多坐會兒,看看他回來是什麼樣子。”
下午的時候,院子裡傳來了腳步聲。
陳守仁滿身是汗地走了進來,竹筐裡裝滿了草藥,衣服也沾滿了泥土。
一見到宋清荷坐在堂屋裡,他連忙收斂起疲憊的神色,放下竹筐,把衣服理了理,規規矩矩地喊了聲:”娘。”聲音裡帶著幾分討好。
宋清荷瞥了他一眼,冷淡地”嗯”了一聲,眼神里還帶著幾分防備。
這些年女婿的劣跡她可沒忘,雖說最近似乎改了些,但她還是不敢輕易相信。
陳守仁也不在意岳母的冷淡,反而笑呵呵地從竹筐裡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塊黑乎乎、形狀奇特的東西:
“娘,你看我今天在山上挖到什麼了。”
“這是。”梁靜雅放下手中的活計,好奇地湊近。那東西看起來像個歪歪扭扭的人形,上面還沾著新鮮的泥土。
“何首烏!”梁靜雅驚呼道。
“對!” 陳守仁小心地擦去表面的泥土,露出深褐色的表皮,”而且是棵老的,你看這形狀,少說也有二十年了。藥效特別好,這要是賣給藥鋪,少說也值二三百塊錢。”
聽到這個數字,就連一向不苟言笑的宋清荷眼睛也亮了亮。
她暗自盤算著,這可抵得上普通工人小半年的工資了。
“你。你真懂這些?”她狐疑地打量著女婿,語氣不自覺地緩和了些。
“懂一點。”陳守仁謙虛地說,把何首烏小心地放在桌上,”這不是想著多掙點錢,讓靜雅和小紅過好日子嗎?”
說著,他從貼身的口袋裡掏出幾張疊得整整齊齊的票子,雖然有些皺,但看得出是用心保管的:
“娘,這是錢你拿著。聽靜雅說你最近腰疼,買點補品補補。”
宋清荷看著那幾張票子,手抬了抬,卻又放下。
她抿著嘴沒接,但也沒像往常那樣直接拒絕。
目光在女婿沾滿泥土的褲腿和曬黑的臉上來回打量,見他不再是從前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說話做事都穩重了許多。
“你真的。”她斟酌著詞句,”不賭了?”話音裡帶著試探,卻也藏著一絲期待。
“娘,”陳守仁放下手中的錢,神色前所未有的認真。
他直視著岳母的眼睛:”我知道這些年我做得不對,讓靜雅和小紅受了很多苦,也讓您和爹操心了。我對不起你們的信任。”
他停頓了一下,聲音有些哽咽,”但我保證,以後一定好好過日子,一心養家,再也不賭了。”
宋清荷看著女婿眼中的誠懇,又看看女兒欲言又止的表情。
女兒的眼神里不再是往日的絕望,雖然還帶著猶豫,但已經有了一絲希望的光芒。
她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彷彿在這一刻卸下了長久以來的重擔。
“行了,”她慢慢站起身,整了整衣襟,”我先回去了。你們。”
她頓了頓,看著女兒和女婿,”好好過日子。”
看著母親緩緩離去的背影,梁靜雅的眼眶微微發紅。
她知道,母親這是鬆口了,是給這個家又一次機會。
“靜雅,”陳守仁輕聲喚她,聲音裡滿是歉意,”對不起,讓你受委屈了。”
梁靜雅抿著嘴沒說話,轉身去收拾籃子,但泛紅的耳根暴露了她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