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怕，”陳守仁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眼神溫柔，”以後誰欺負你，你就跟我說。”
梁靜雅低著頭沒說話，纖細的手指不自覺地絞著衣角。
她在心裡暗想，如果這些都是假的，倒不如不要給她希望。
吃過晚飯，陳守仁主動收拾碗筷，粗糙的手掌在冷水中搓洗著。
“我去趟大隊裡，”他一邊擦乾手上的水珠，一邊說，”跟村長商量裝電燈的事。”
“裝電燈？”梁靜雅停下手中的針線活，皺著眉頭說，”那得不少錢吧？光是電費就。”
“沒事，”陳守仁打斷她的話，”現在咱們家條件好了，裝個電燈不算什麼。”
“可是。”梁靜雅猶豫著說，”村裡人說一個月要交好幾塊錢電費，再說現在也沒幾家裝電燈。”
她想說的是，陳守仁這幾天雖然沒賭錢了，但誰知道這種好日子能過多久。
萬一哪天他又去賭博，連電費都交不起，那不是更難堪？
“你放心，”陳守仁看出她的擔憂，語氣溫和地說，”以後我每天上山採藥，錢的事你不用愁。再說了，有了電燈，小紅晚上也能看書了。”
聽到提起女兒，梁靜雅的眼神軟了下來。
可她還是忍不住說：”那也等過段時間再說吧，先把錢攢著。”
“不用等了，”陳守仁堅持道，”我都打聽好了，整個村就十幾戶裝了電燈。咱們裝上了，小紅晚上也能好好唸書，你說是不是？”
梁靜雅低著頭沒說話。
其實她心裡也想裝電燈，可這些年被陳守仁的賭債傷怕了，總覺得能省則省。
“行了，你在家好好歇著，我去去就回。”
陳守仁從櫃子裡拿出用油紙包著的五花肉，這是昨天在供銷社買的。
他掂了掂，約莫有一斤重。
在這個物資匱乏的年代，一斤肉可不是小數目。
他邁著步子往村長家走去。
“村長！”他敲開大隊長的門，”打擾了。”
村長李長河正坐在堂屋的八仙桌前抽旱菸，濃重的煙味充斥著整個房間。
見是陳守仁來了，他的濃眉下意識地皺了起來。
這個出了名的賭徒找他能有什麼好事？
“有事？”李長河的聲音透著不耐煩。
“是這樣，”陳守仁把五花肉放在桌上，”想請村長幫個忙。我家想裝個電燈，聽說得您批准。”
李長河瞥了眼桌上的肉，眼神微微一亮。
接著他吐出一口煙，煙霧在昏暗的油燈下繚繞。
他打量著眼前的陳守仁，這個村裡出了名的賭徒，最近似乎真的變了個人。
前幾天在河邊救人那事，他也聽說了。
再看他今天拿著肉來辦事，舉止也規矩了許多，哪還有從前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
“你小子倒是開竅了，”李長河探身拍了拍陳守仁的肩膀，”我聽說你最近不賭博了，還上山採藥？這樣很好，好好過日子比什麼都強。”
“是。”
兩人寒暄了一會兒。
李長河見陳守仁這些天確實改了不少，態度也軟化下來：”行吧，這事包在我身上。正好電工這幾天要來村裡，我讓他順便給你家也裝上。”
“那就謝謝村長了。”
從村長家出來時，天已經黑透了。
陳守仁快步往家走。可推開家門的那一刻，他愣住了。
屋裡黑漆漆的，只有月光從破舊的窗戶漏進來。他藉著微弱的光線，看見廚房的角落裡蹲著一個瘦小的身影。
“靜雅？”他輕聲喚道。
走近一看，梁靜雅正蹲在灶臺邊，小心翼翼地啃著一根肉骨頭。
那是中午剩下的，本來想直接扔掉的，她吃得很急，像是害怕被人發現似的。
這一幕深深地刺痛了陳守仁的心。
他想起前世臨終前，梁靜雅含淚訴說的那些往事。
每次他賭錢輸光了，就拿她的工分去頂賬。家裡揭不開鍋的時候，她總是躲在廚房偷偷啃剩飯剩菜。
有一次他酒醉回來，看見她在吃剩飯，二話不說就是一頓拳打腳踢，罵她不懂過日子，盡知道偷吃。
從那以後，她就再也不敢在他面前吃東西了。
陳守仁的心如刀絞。此時此刻，前世種種畫面在他眼前閃過，悔恨如潮水般將他淹沒。
他的雙腿一軟，重重地跪在了地上：”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突如其來的動靜把梁靜雅嚇了一跳，手裡的骨頭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她像受驚的兔子般往後退，直到背抵住了牆角，才顫聲道：”你。你幹什麼？”
她的聲音裡帶著深深的恐懼，這讓陳守仁更加痛苦。
他知道，這是這些年來他的拳腳在她心裡留下的陰影。
“對不起，”他抬起頭，月光照進他通紅的眼睛，”以前是我不懂事，讓你受了那麼多苦。我知道，這一句對不起，遠遠抵不上這些年你受的委屈。”
梁靜雅愣住了。她從沒見過陳守仁這個樣子。
往日里，他不是在賭場裡瘋狂撒錢，就是醉醺醺地回來打人。
就算第二天清醒了，也從來不會說一句軟話。這樣跪在地上道歉的陳守仁，讓她感到無比陌生。
積壓在心底多年的委屈像決堤的洪水般湧了出來。
她的眼淚大顆大顆地掉在地上，砸出一個個深色的圓點。
“你知道我這些年是怎麼過的嗎？”
她的聲音帶著深深的哽咽，”你賭錢，打人，逼我去借工分。每次輸光了錢，就拿我的工分去頂賬。我在生產隊幹一整天，累得腰都直不起來，到頭來卻連口飽飯都吃不上。”
“每次你說要改，沒幾天又變回原樣。我在這個家裡，就像個提線木偶，被你玩弄於鼓掌之中。捱打也好，受氣也罷，為了小紅，我都忍了。可你呢？你有想過我們娘倆的死活嗎？”
她越說越激動，聲音裡帶著壓抑多年的怨恨：
“為什麼現在又要這樣對我？你到底想幹什麼？是不是又在打什麼壞主意？”
陳守仁靜靜地跪在地上，任由她發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