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二人離開後,宴菱神色複雜捧著書卷坐在了窗下。
自從雙眼瞎了以後,她什麼都看不到,更別說看書。對於這失而不復的雙眸,宴菱很是珍惜。
看了許久的書,宴菱覺得腹中難捱,便起身去旁邊廂房敲開了那婆子的門。
婆子被宴菱吵了午睡,面上有幾分不高興,翻著白眼瞪這宴菱:“沒看到我的在睡覺嗎?作什麼妖呢你?”
宴菱視若無睹:“我餓了,去廚房給我取些飯菜來。”
“這會兒都過了飯點,廚房哪裡有吃的?你不早些吃飯擺什麼大小姐的譜?還真以為自己是宴家的千金小姐呢……”各種尖酸磕破的話語從那婆子嘴裡往外蹦。
宴菱:“若是夫人晚上派人來找我,到時候我說我餓暈了不過去。你看夫人是罰你還是罰我?”
少女的聲音綿言細語,清脆悅耳,但話裡沒有一絲情緒。
那婆子一怔,面色難堪了幾分,不敢頂撞宴菱,只得哐噹一聲關上門,朝院外走去。
宴菱回屋等了一會兒,那婆子端著兩個饅頭哐當砸在桌上,其中一個沒放穩,轉了幾圈滾到了地上。
那婆子冷哼一聲,扭頭出了門。
宴菱並不生氣,只是平靜撿起地上的饅頭,把它放盤中。
她倒了一杯水,把那髒掉的饅頭剝掉外皮,再就著冷掉的茶水,把兩個饅頭吃下,安靜看著自己的書。
書看了半卷時,院子裡又傳來一些聲響。
宴菱把書放好,走到了門欄處,看到了紅著眼眶的宴禎。
宴禎望著她,眼淚一顆顆滑落,用極為委屈的語調祈求她:“姐姐,你是不是還在生禎兒的氣?”
“都怪我不好,誤會了姐姐你。禎兒知道錯了,但崇行哥哥是無辜的。姐姐,你能不能去救崇行哥哥?”
“姐姐如果肯原諒禎兒,禎兒給你跪下來都願意!”宴禎哭得梨花帶雨,一副立馬要給宴菱下跪的模樣。
宴菱的目光則是越過宴禎,落在了院子門前。
幾道身影匆匆而至,是宴如玉與李叔二人。
宴如玉怒氣衝衝:“禎兒,你堂堂將軍府的小姐,只跪父母與先祖,怎麼能向她下跪?禎兒,你沒做錯任何事!”
“宴菱你別欺人太甚,禎兒都親自來向你道歉了,你怎麼能讓她跪下認錯呢?”
宴禎哭得泣不成聲:“不是的,姐姐沒有。”
宴菱平靜注視著眼前的鬧劇,一雙黑眸沉靜如水。
這樣的鬧劇她看過很多次,次次都是局中人,被捲進這場自證的迷局裡,永遠脫不了身。
這輩子,她何必自證呢?
“宴菱,你說話啊?你剛剛還逞威風?這會兒啞巴了?”
“三哥,你不要這麼說姐姐,我們都是一家人!”
“禎兒,你性子太軟了,這樣立不起來的!你別怕,有三哥在這裡給你撐腰,沒人敢欺負你。”
兄妹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說著,一旁的李帆心急如焚。
“三少爺,我們不是來找菱小姐去求榮神醫的嗎?崇行那邊還等著呢!”李帆忍不住打斷。
聽到李帆的話,宴如玉擰著眉頭,神色不悅看向宴菱,“宴菱,李崇行摔斷了腿,傷得很嚴重。你去把榮神醫請回府來幫他治病。”
往日里,宴菱最聽他們幾個的話,叫她往東,從不往西的。
榮神醫是惠王請來的大夫,脾氣很大,給人看病全看心情,心情不好了誰都不醫,便是惠王的話也不好使。奈何他醫術過人,惠王也得捧著他。
榮神醫不知道為什麼,很是喜歡這個丫頭,對她青睞有加。
在邊關那段日子,他們兄弟幾個和父親受傷時,宴菱總急得不行,嚷嚷著要把榮神醫請來給他們看病。
叫她把榮神醫喊過來,再簡單不過了。
可看著宴菱那沉默的模樣,宴如玉心中莫名生出幾分茫然無措,像是有什麼東西在逃離他的掌控。
“宴菱,你這是做什麼?甩臉色給誰看呢?”宴如玉甩開心中的不適,呵斥道。
“什麼是甩臉色我不知道,我病了,頭很疼,身體不舒服,三哥來找我,是來給我送藥的嗎?”宴菱問道。
病了?
宴如玉看向宴菱的臉色,見她雙頰蒼白的模樣,想著昨天夜裡的冷風,覺得這人許在祠堂裡著了涼。
可這都是她自找的!
宴禎在一旁可憐巴巴問道:“姐姐,你只是頭疼,崇行哥哥他卻是摔斷了腿,若是沒有榮神醫,這輩子怕是再也站不起來了。求你了姐姐,救救崇行哥哥吧。”
宴菱:“三哥不是說了,不讓我出院子胡鬧的嗎?”
宴如玉見半天說不動宴菱,語氣急躁:“夠了宴菱,別在這裡甩小孩子脾氣了!崇行真的傷得很厲害,若你還有幾分良心,現在立馬,去把榮神醫請來給崇行看病!”
“姐姐,你可還是怪我?”宴禎跟著落了幾滴淚下來。
宴菱卻道:“讓我禁足是父親的意思,我若直接出門,父親同意嗎?”
什麼時候了,還記著父親的話?若是她平日裡行事還記掛著父親,又怎能回回欺負禎兒呢?
宴如玉的臉色難堪了幾分,一團邪火憋在心中難發。李崇行同他一起長大的,雖是奴僕,但對他來說親如兄弟。
宴如玉厲聲問道:“我再問你一次,你去不去請榮神醫?”
宴菱:“三哥,我在禁足。”
“好,宴菱。想不到你竟然是這般的冷血無情,我宴如玉真是瞎了眼,把你當我的妹妹!從今以後,你的事與我無關!”宴如玉暴怒,甩袖離去。
宴禎追上了宴如玉的腳步。
李帆含恨看了眼宴菱,轉身回了自己的小院。
屋內,濃郁的藥味撲鼻而來,李帆看著躺在床上面無血色還在昏迷中的兒子,難過地流下了眼淚。
為什麼,菱小姐要眼睜睜看著崇行的腿廢掉呢?
這是自己親眼看著長大的孩子,為什麼這麼狠心?
聽到屋內的動靜,李崇行慢慢睜開眼了,無力喊了一句:“爹…你回來了……”
“行兒,你醒了,腿還疼得厲害嗎?”
李崇行抿了抿乾裂的唇,“爹,我還忍得住!榮神醫什麼時候來?”
李帆身形一僵,那句話似噎在了喉嚨裡怎麼都吐不出來。
“爹,怎麼了?是榮神醫不願意來嗎?”李崇行不解問著,面上帶著幾分擔憂與害怕。
李帆內心幾番糾結,終究還是道:“不是榮神醫不願意來,是菱小姐……”
“菱兒怎麼了?她出事了嗎?”李崇行關心道。
見自己兒子病得這麼重,還在關心宴菱,反觀宴菱那般冷血無情,李帆心中生出幾分恨意來。
“菱小姐她不願意去請榮神醫!”李帆咬牙切齒道。
“我求了很多次了,菱小姐就是不願意去!崇行,我們是下人!奴僕,要有奴僕的自知之明,不能勞煩主子做事的!”
“宴菱她算哪門子主子?她是宴夫人收養的養女罷了……不是宴家的正經血脈!”李崇行吼著,胸腔中湧出了幾分悲憤。
之前他受了些傷,宴菱嚷嚷著要去把榮神醫請過來給他看病。
如今他傷得這麼重,腿都快保不住了!宴菱竟然無動於衷!難道,之前一切的好都是宴菱裝出來的嗎?
“崇行,就算她不是宴家的血脈,可她也是喊老爺和夫人爹孃的……”
“爹,我要去找她問個清楚!”李崇行說著,掙扎著床外爬去,可他腿腳不便,又立馬跌下了床。
這一摔牽動了腿上的傷口,讓李崇行痛不欲生。
他抱著自己的腿無力地哭著!
李帆跟坐到了地上,抱著兒子,老淚縱橫,“崇行,你的傷已經很嚴重了!別再折騰自己了!大不了我去,我豁出我這條命,也要把榮神醫請過來。”
李帆起身要走,被李崇行拉住了衣袖。
“爹,別去了!您別去求了!這腿我不治了,求您了,您別去了……”他已經沒有了腿,不能再失去他爹了!
在李崇行的一聲聲哭喊下,李帆終於卸下了去求宴菱的念頭,父子倆相對垂淚。
李崇行送走了父親,望著自己斷掉的腿,心中亦是恨上了宴菱。
宴菱。
既然你不仁,也別怪我不義!
他日,我定會報這斷腿之恨!
李崇行咬著牙,眼中的求生欲強烈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