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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二天天才亮,守門的婆子便把門拍得啪啪響。

“這雞都起床了,你還窩在床上偷懶呢!快些起來,夫人喊你過去。”

婆子藉著拍門洩憤,把門檻拍得生響。待這門忽然拉開時,一張蒼白的臉驟然閃現,嚇得那婆子差點兒跌進門檻。

“你…你……”那婆子指著宴菱,哆嗦了半天沒個下文。

“去燒些熱水,準備早飯。”宴菱垂下手,嗓音沙啞道。

屋子裡只有半壺冷水,沒有藥,一夜過去,她的病又重了幾分。

婆子本想奚落宴菱幾句,可對上那雙黝黑沉寂的瞳孔,心中怕得緊,只得按照她的吩咐去做。

早飯依舊是兩個饅頭,好在還有一壺剛剛燒開的熱水。

宴菱吃完了饅頭,捧著水杯,小口小口喝著,熱水入肚後,她的五臟六腑都跟著妥帖起來。

喝了半杯水,宴菱才往胡氏的院子裡走。

胡氏的院子裡丫鬟很多,來來往往,絡繹不絕。

那些個丫鬟看到宴菱時,要麼當她是透明不存在的人,要麼鄙夷地望她一眼,不屑而過。

“菱小姐,夫人正在梳妝。夫人說,她昨日的佛豆還未撿完,讓菱小姐您幫著撿撿,算是為她祁個福。”胡氏貼身嬤嬤上前道。

宴菱應下,那嬤嬤帶她去了旁邊的小佛堂裡。

佛堂裡擺放著一尊玉佛,檀香縈繞。

兩個丫鬟端來一桶豆子和一個簸箕,擱在了宴菱的腳邊。

“撿佛豆,得跪在佛祖面前才算誠心,菱小姐,您快些撿吧!”嬤嬤仰著脖子,目光從宴菱身上掃過,高傲極了。

宴菱看了看光禿禿的地面,並沒有蒲團在。這會兒早已深秋,佛堂裡是擋不住的寒意。

若她再貼著冰冷的地面跪上數個時辰,病情又得加重。

宴菱沉默了一會兒,望著那嬤嬤問道:“蒲團呢?”

那嬤嬤似乎沒料到宴菱會主動開口問,畢竟宴菱從前可沒這麼多話,讓她做什麼,便是什麼。

那嬤嬤板著臉道:“蒲團昨日送去洗了,還未晾乾,淩小姐先撿吧,別誤了時辰。這佛豆夫人中午可是要送到廟裡佈施的!”

“夫人昨日撿佛豆的時候有蒲團嗎?凡夫俗子在佛祖面前都是塵埃,若是往日跪在佛祖跟前的人有蒲團,而我今日沒有,到時候佛祖施下因果,可會施錯人?”

哪有什麼沒有蒲團就施錯人的說法?

“菱小姐,可是不願意撿?”

“我沒有不想撿,我只是在問嬤嬤一件事,嬤嬤還沒有告訴我。”

那嬤嬤既不敢說對佛祖不敬的話,又怕事情沒辦成,惹夫人不快。她惱怒白了宴菱一眼,黑著一張臉,讓下面的奴僕去取件舊蒲團過來。

取了蒲團,宴菱倒也跪了下去,一粒一粒撿著佛豆。

等她撿完所有的豆子以後,那嬤嬤才來傳話,說是夫人出去了,讓她先在院子裡等著。

宴菱便也安靜站在院子裡,見來來往往的丫鬟打她身邊經過。

她等了許久,胡氏才過來,身邊還跟著一個蹦蹦跳跳的宴禎。

宴禎本是滿臉歡喜,可在見到宴菱後頓時花容失色,甚至眼眶都紅了起來,用委屈的聲音扯著胡氏的袖子,“娘,姐姐也在啊!姐姐看到我會不會不高興?”

胡氏眉頭輕蹙:“這是你自己的家,誰看到你會不高興?菱兒,你見到你妹妹,可會不高興?”

宴菱語氣平淡:“我見到禎兒,沒有不高興。”

宴菱確實沒有不高興,但她也沒有開心,是以胡氏看到宴菱這份寡淡的臉色,心中篤定她是不快。

再想到昨日宴會鬧出的亂子,當即心中來了幾分氣。

“菱兒,母親知道你心中不舒服!覺得禎兒一回來,你便被拋在了一旁。你並非我親女,我把你養在身邊這麼多年,給你吃喝,教你識字,你還要生我的氣嗎?”

這重重的禮義孝道壓下來,宴菱亦有幾分喘不過氣。

是啊!

她本是無父無母的孤兒,若不是胡氏收留了她,養了她十年,她現在還不知道在哪裡。

所以她才甘願為宴家的人當牛做馬,一次次為他們出生入死,哪怕遍體鱗傷,亦無怨無悔。

可她也是人啊!

她會受傷,會痛苦,會難過。她不是冷冰冰的石頭,更不是路邊的野草,她是活生生的人。

“菱兒沒有不舒服,禎兒小姐回來以後,菱兒一直恭恭敬敬,並未有逾越之舉。母親的養育之恩,菱兒更是銘記在心。所以菱兒才會夜探涼泉谷,為母親採藥。”宴菱垂下眸子,平復心緒道。

胡氏之前在邊關生過一場重病,性命堪憂。

哪怕宴菱請來了榮神醫,還是缺少一味關鍵的藥材。

那藥種在涼泉谷中,離胡人的地盤很近。邊關苦戰久矣,胡人與晉人水火不容。

胡人晉人樣貌差距很大,很容易被認出來,前去採藥必是九死一生,沒有人敢去。

只有宴菱,入夜以後騎馬靠近,花了三天三夜才把藥採回來,救了胡氏一命。

這話落在胡氏耳中,似乎更加印證了宴菱的忤逆,氣得胡氏當即呵斥道:“你這是在威脅我了?來人,去把我的鞭子取來!”

下人們立馬取來了鞭子,胡氏揮舞起了長鞭,砸在地上啪啦作響。

“跪下!”

宴菱抬眸,眼中帶著幾分傷痛和茫然。

“母親,我做錯了什麼,為何要跪下!”

“我說你錯,便是錯了!我是你的母親,連我的話你都不聽,這不就是錯了?”胡氏見宴菱都敢跟她頂嘴了,更是心中惱火。

“母親,都怪禎兒不好,是禎兒的錯。是禎兒誣陷了姐姐,才造成了母親和姐姐之間的誤會。母親,您這麼做只會傷了您和姐姐多年的情分。這事因為禎兒而起,您打禎兒吧,別打姐姐了。”宴禎流著眼淚,上前牽起了胡氏的衣角。

跟宴禎的乖順對比起來,宴菱的忤逆不孝更是刺眼。

胡氏心中鬱氣難平,直接推開了宴禎,一鞭子對著宴菱甩過去。

鞭上帶著無數細小的鐵刺,宴菱的臉上湧起一條紅痕的同時,數道鐵刺鉤出的傷口湧出了鮮血。

一道道血痕滑下,濡溼了宴菱的衣襟,觸目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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