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車剛停在了供銷社門口，凡凡和石頭就迫不及待拉開車門跑了下車。
後勤兵們出來是帶著採買軍需物資的任務的，軍用的量多，部隊的供應一般都是有固定的商戶。
現在的電話還沒有普及，而且買電話還要票。
這個時候只有單位分配的才有電話票，普通人就算有錢也難買，所以他們一般都會先提前訂好再開軍用卡車來裝。
重要的是他們有紀律，不能到處逛。
“兩位嫂子，我們先去訂物資去了，大概要一個小時，你們可以到處逛逛，一個小時後在這等我們就好。”
鎮上不比部隊那邊，什麼人都有，尤其是柺子。
沈念姝和楊鳳牽住了孩子，應道，“好。”
供銷社外牆刷了石灰，紅漆寫著大大的供銷社三個字。
這是附近幾個鎮最大的一間供銷社，裡面擠滿了人。
走進去，牆上還寫著醒目的“堅持教育與生產相結合”紅色大字。
供銷社分為了好幾個區，有百貨區、食品區、農資區等等，百貨區也分了兩個小區。
一個是賣比較常見的，比如搪瓷碗，搪瓷杯，水壺等等。
另一個區是比較貴且稀罕的，虎頭牌手電筒、電風扇、老式縫紉機，甚至還有二八槓自行車，這些都是要票的，這種票是分配的，一般人很難拿到這種票，所以人很少。
每個區都有兩個售貨員，而供銷社的售貨員們都是穿統一的衣服。
這個年代的算術方式還是一把算盤，算盤珠子被打得噼啪響。
凡凡和石頭眼睛忽閃忽閃的，好奇得很，一會看看這邊，一會看看那邊。
沈念姝帶了好些票，她心裡還記著借石頭的那套衣服，她首先就去了買衣服的區。
“崽崽，看看喜歡什麼樣的，我們買幾套新衣服，石頭你也去挑一套吧。”
凡凡一聽到能挑新衣服，眼睛都亮了。
“好耶，有新衣服了，石頭哥我們去挑衣服吧！”
他以前穿的衣服都是堂哥穿到不合身或者是穿爛了補補的，最好的一套衣服就是身上石頭哥給他那一套。
沒想到，他也有新衣服了。
這裡的衣服都不便宜，楊鳳連忙攔住沈念姝。
“這怎麼行？給凡凡買就好了。”
沈念姝笑道，“凡凡身上這套衣服都還是石頭借他的，於情於理都該給石頭買一套。”
“那怎麼能一樣，凡凡身上這套是我們自己扯布做的，針腳都比不上這些買的好看。”
“自己做的比買的可有意義多了，我還不會做衣服呢，我還覺得買的沒有自己做的好看呢，你別嫌棄才是。”
“怎麼會！”
沈念姝一再堅持，楊鳳見狀也不好再推辭，再推辭就是不給面子了。
她只說道，“你們以後有啥要幫忙的可一定要開口啊。”
“行行。”沈念姝笑著答應。
售貨員的職位是個香餑餑，很多都是年輕人，尤其是女同志居多，因為這附近都比較偏僻，多少有點高高在上的意思，看不起人。
尤其是鄉下人，跟沒見過世面一樣，咋咋呼呼的。
一旁背對著的售貨員聽見沈念姝說買的衣服還不如他們買的之後，翻了個白眼。
又是一些沒見識的鄉下女人，買不起就買不起，說什麼不如自己做的有意義。
沒錢才沒意義呢。
一輩子就會穿那些補丁褲子，就算讓她們穿上新潮的裙子也是白糟蹋了裙子，穿上龍袍不像太子。
沈念姝嘟噥了一聲，“沒有售貨員接待嗎？”
眼角高的白眼售貨員嘖了一聲，讓一旁的小李去接待。
小李扎著兩條麻花辮，跟別的售貨員不一樣，她洋溢著笑臉，聲音溫柔。
“來了，你們好，是給孩子挑衣服嗎？”
“對，給這兩個孩子買的。”沈念姝指了指凡凡和石頭。
“好哦，來這邊。”
最後凡凡挑了三套，石頭挑了一套，沈念姝拿著四套衣服準備讓小李給她算錢，“算一下錢吧。”
話音落下。
一旁的白眼售貨員道，“算錢來這邊。”
她聽出了要算錢的正是那個沒見過世面的，忍不住又翻了一個白眼，眼神都沒看沈念姝一眼。
語氣很不好地說道，“有票嗎你？”
沈念姝：“？”
什麼態度啊。
售貨員見她沒把票掏出來，很不耐煩道，“沒票買什麼……”
乍一抬頭，她愣住了。
眼神上下掃了一眼。
眼前的女人身上穿的裙子比供銷社的裙子還要好看，看起來像是城裡百貨大樓的裙子。
雖然皮膚沒有很軟嫩，看得出來不是會打扮自己的，細看起來還有點糙，但膚色白得很，不像是在田地裡風吹雨曬那樣的黝黑。
沈念姝抱著手看了她一眼。
“你平時賣東西都這個態度嗎？我要找你們供銷社主任。”
售貨員是個看人下菜的，原以為也是個鄉下人，沒想到踢到了鐵板。
這份工作是她掏空了爸媽的積蓄才跟人買來的，她慌了神。
“同志，對不起，我不是這個意思，我跟你道歉可以嗎？”
“道歉有用的話，要供銷社主任幹什麼？我要見你們供銷社主任。”
沈念姝很堅決地拒絕，她不是個花錢還要買不爽快的人。
售貨員的地位其實很高，關係搞好了買東西會更方便，但她不願意受這氣。
“還有，剛剛是這位售貨員接待我們的，為什麼算錢就輪到你來算了，這業額算在誰的頭上？”
小李站在一邊愣住了。
她剛來這裡兩個月，還是個新人，平時幹活多的都讓她來幹，她性子好能賣很多業額，主任在的時候還好，主任一走開，算錢的活就會被搶去，業額也算給了別人。
她家裡窮，砸鍋賣鐵才換來的崗位，也只能吃這個啞巴虧。
但她沒想到沈念姝會為她出頭，眼眶溼了一瞬。
那邊售貨員鞠躬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讓小李給你算錢可以嗎？”
“不可以。”
動靜引起了周圍人的注意，一個男人快步走過來，“怎麼了？”
沈念姝看了一下男人手臂上的紅袖章，“你是這兒的供銷社主任嗎？”
“是，這位女同志你是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男人很客氣。
沈念姝道，“我來買東西，是這個女同志接待的，算錢卻被這個態度極其不好的售貨員搶了去，我想知道這個業額算誰的？
還有，我是來消費的，不是來看臉色的，也不是來看白眼的，我花錢不是給自己找不痛快的。”
供銷社主任蹙著眉，“小王，是這樣嗎？”
白眼售貨員小王支支吾吾，供銷社主任又問了小李。
小李雖然性子軟，但是也不是個柿子，更不是不識好歹的人，已經有人為她說話了，她也會爭取自己的權益。
她將事情都一一說了出來，包括平時小王是怎樣欺負新人搶了她的業額。
來供銷社買衣服的人都受過小王的白眼，大家你一言我一語也投訴起來。
一個人投訴小王還能狡辯一下，一群人投訴，她渾身長滿嘴也說不清。
最後供銷社主任給沈念姝道了歉，承諾一定會處理小王，並且保證提高服務，還把這個月的勞模獎給了小李。
勞模獎有額外的獎金，錢雖然不多，但對她們家來說夠半個月生活了。
小李對著沈念姝連說了好幾聲謝謝，還從兜裡掏出了幾顆梅乾給凡凡和石頭。
“這是我娘做的，但是很乾淨的！”
凡凡和石頭接過，甜甜地說道，“謝謝姐姐。”
小王態度差還搶業額被處理的事整個供銷社的售貨員都看見了。
供銷社主任還當眾宣佈，誰再搶業額誰就捲鋪蓋走人。
這一天的售貨員們都揚著笑臉接待，前所未有的熱情。
尤其是平時那些高高在上的售貨員，臉都快笑爛了，也不敢再搶新人的業額。
而那些被搶業額也只能忍氣吞聲的新人們終於吐了一口氣，眼神感激地看著沈念姝，沈念姝走到哪都被歡迎著。
小李和好幾個售貨員更是拉著沈念姝走到一旁。
壓著聲跟她說道，“姐，以後供銷社有好東西都給你留著。”
“對對，以後你有事找我們，我們一定幫忙。”
沈念姝笑著說好，她只是看不慣才站出來的，也只當她們是客氣話，並沒想到在不久以後真的會幫上她的大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