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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宣德八年四月廿三,卯時的露水凝在徐府西廂房簷角的銅鈴上,叮咚聲混著藥香漫過茜紗窗。徐向晚倚著青玉竹節枕,看菱花鏡裡映出晨光中的妝臺——季少白送的那盆六月雪開了,細碎白花藏在檀木書匣邊,像落在硯臺裡的雪片。

“姑娘今日可要戴這支?“青黛捧著鎏金纏絲妝奩,裡頭躺著支新打的累絲蝴蝶簪。徐向晚指尖撫過蝴蝶觸鬚上顫巍巍的珍珠,忽聽得窗外傳來熟悉的沉水香。季少白立在芭蕉葉掩映的月洞門前,雨過天青色直裰下襬沾著泥,手裡卻捧著個白瓷甕,甕口冒出幾簇帶著晨露的紫菀花。

巳時三刻,徐向晚終於被允准踏出廂房。她著了件淺櫻色織金襦裙,十二幅裙襬用銀線繡著連綿的忍冬紋,走動時如春溪載著落英。行至抱廈處,三弟明允正舉著竹竿粘蟬,松花色短褐後襟被晨露打溼,倒像是潑了幅水墨山水。

“長姐病中可錯過好些熱鬧!“少年從荷包裡掏出個泥金小盒,“前日工部劉大人家娶親,喜轎經過時撒的合歡糖。“徐向晚揭開盒蓋,糖粒上印著的並蒂蓮紋已有些融化,卻仍能辨出季少白審案用的硃砂印泥痕跡——這分明是督察院封存證物的漆盒。

未時的陽光將庭院曬成個暖籠,徐向晚坐在太湖石畔的竹榻上煎茶。定窯白瓷茶碾裡躺著新焙的蒙頂甘露,青黛剛點燃的蘇合香混著茶煙,在繡著蘭草的素紗屏風間遊走。季少白進來時,玄色官靴踏碎滿地槐影,腰間蹀躞帶上的銀魚符撞在藥囊上,清響驚飛了梁間銜泥的燕子。

“徐姑娘的氣色…“他忽然頓住,目光掠過她新換的翡翠禁步——原先的雙魚佩換成獬豸銜環,獸爪恰好扣住顆南海珠。徐向晚斟茶時腕間玉鐲輕響:“季大人今日未帶《河防志》,倒叫人認不得了。”

申時三刻,沈明棠提著鎏金鳥籠闖進庭院。她今日著了件鵝黃妝花緞比甲,領口壓著的白玉連環換成紅珊瑚珠子,籠中畫眉鳥的腳環竟是用《金剛經》殘頁裹的。“晚姐姐快看!“她將鳥食罐往石桌一擱,“季大人送我的這鳥兒會背《滕王閣序》,定是找人教了十天半月。”

季少白執棋的手一顫,墨玉棋子滾落草叢:“沈姑娘誤會,這是查抄禮部貪墨案的證物…“話音未落,畫眉突然尖聲叫道:“關山難越!關山難越!“徐向晚以紈扇掩唇,髮間蝴蝶簪的珍珠顫得快要跌落。她忽然瞥見季少白耳後泛起可疑的薄紅,倒比那珊瑚珠子還豔三分。

酉時的暮色染紅藏書閣的雕花窗欞,徐向晚踮腳尋那捲《茶經》時,發現書格間多了個青布包裹。解開三重素絹,竟是本手抄的《飲膳正要》,頁眉批註字跡銀鉤鐵畫,某頁夾著的杏葉書籤上畫著打盹的獬豸,爪子裡還攥著片茶葉。

“季大人這書…“她轉身撞上某人胸膛,鼻尖蹭到官服補子上的雲雁金線。季少白抬手護住她將傾的茶盞,松煙墨香混著茶湯霧氣在兩人衣袂間糾纏:“徐閣老說姑娘病中嗜茶,特命下官尋些養生的方子。”

戌時梆子響過三遭,徐向晚在月洞門前攔住要走的季少白。她解下杏紅汗巾裹住他滲血的手背——這是午後替她移栽紫菀時被瓦片劃傷的:“督察院的傷藥不及徐府秘製。“說著將青瓷藥瓶塞入他掌心,瓶身還帶著閨閣薰染的瑞腦香。

季少白踏著月色離開時,徐向晚倚門望著他漸遠的背影。玄色披風下襬掃過石階,露出內襯領口繡著的硃色忍冬紋,針腳細密如她病中翻爛的《女紅志》。夜風送來畫眉鳥斷續的背誦聲:”…鐘鳴鼎食之家…“她忽然笑出聲,驚得梁間乳燕撲稜稜飛向綴滿星子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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