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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當日皇后便傳瞭望寧公主進宮。不知這對天家母女說了些什麼,只聽昭仁宮裡的宮人說裡頭又摔杯子又砸碟子的,母女倆不歡而散。次日一早,宮門剛一開,望寧公主又一次匆匆進了宮,來了沛儀宮探望。

如今沛儀宮要操持兩個公主的婚事,一波波的宮人忙得不可開交;望寧公主先去了正殿給德妃這位庶母請安見禮,閒話幾句後,又有嬤嬤呈上了京郊的皇莊單子討德妃的示下,問哪些要添進嫁妝裡。望寧見她忙碌,便起身告辭;德妃眼含歉疚,溫聲道:“也好。我這兒忙著走不開,公主且去瞧瞧小七。她素來敬愛你,你好生勸勸,興許她還會聽。”

望寧應下出門,臉上浮起一個冷笑。這個節骨眼上,要她勸什麼,又要七妹聽什麼?聽從那些人的擺佈,乖乖遠赴他鄉,認命地嫁給一個年齡足以做她祖父的異族國君嗎!人人都曉得她與這個妹妹親厚,可惜她只是個無權無勢的外嫁公主,是以這些人算計七妹婚事時這樣肆無忌憚,半分顏面也不顧!這會子倒想用她當說客了!

她邁步走向引瀾所居的側殿,幾步路的功夫,醫官、藥童、小內宦、婆子來往頻繁,絡繹不絕,及至偏殿近前才終於清靜幾分。望寧踏上門口鋪設嚴整的青石板,望見屋旁垂落的楊柳,又抬眼看向門楣懸著的匾額上題著的“不染齋”三字,長長嘆了口氣。

花將色不染,水與心俱閒。外頭鬧翻了天,唯獨這裡還是清清靜靜,就如這屋子的主人一樣,總是安分地、怯弱地躲在人後,生怕露出點聲息叫人瞧見,安靜得叫人心疼。

以往引瀾推說不喜人打擾,輕易不肯使喚沛儀宮裡的宮人,故而總顯得門庭寥落,出入也只有兩個宮婢陪伴。這會子倒是奇,門口立了個眼生的小丫頭子,瞧著約莫十四五歲的模樣,不像是沛儀宮裡的。望寧公主忍不住瞥了她兩眼,道:“你是內廷司新撥過來的?”

“奴婢原是皇后娘娘身邊的葉兒,因著七公主昏厥,皇后娘娘憂心,故命奴婢跟著過來伺候。”葉兒恭順答。

望寧這才定睛瞧葉兒。早聽說引瀾暈倒時是因著她機敏,扶住了引瀾才讓她不至磕破頭;這丫頭倒也不邀功,答得不卑不亢,進退有度。見這門口只有葉兒一人守著,望寧又忍不住蹙眉問:“你在門口,那裡頭如今是誰伺候著?範姑姑和澄月呢?”

“範姑姑去了尚宮局,澄月在裡頭。公主不願見人,方才連四皇子都被攔下了。奴婢在門口守著,免得擾了公主清靜。”

葉兒一面說著,一面打起了簾子,含笑請望寧公主進去。

她說話利索,快人快語,不拖泥帶水,笑容殷勤卻不顯巴結猥瑣,已叫望寧生出幾分好感來。她不由笑道:“小七不願見人,你還請我進去?”

葉兒笑答:“奴婢原在皇后娘娘身邊伺候,最曉得望寧公主與七公主親厚,就算不願見旁人,也必定是想要見到公主的。”

好個玲瓏利落、心明眼亮的丫頭!望寧心中暗歎,面上卻不顯,微微點了點頭,便提步向屋內走。不染齋方寸之地,澄月正守在廳堂,見她進來趕忙迎了上來,引著望寧進內室。進得內室,望寧揮手讓婢子們退下,自己到榻邊,在一側坐下。引瀾在對側窩著打香篆,見她來也懶懶的不願起身,只笑著喚她:“大姐姐。”

屋內炭火燒得極旺,一派暖意融融。引瀾只著單衣,絲髮披散,捏著蓮花形如意雲紋灰壓,一點點將爐中底灰撫平。她素手纖纖,慢條斯理,一舉一動都如行雲流水般優雅流暢。望寧看了一陣,紛亂的心緒竟跟著平靜了些許,強笑著嗔她:“你如今威風,連德妃和慶衍都攔在門外,誰也不見。”

“她們來能做什麼?不過是做皇后的說客,勸我嫁去鄂韃。橫豎我病著,只說怕過了病氣,懶得見。”引瀾淡淡道,樣子有些倦怠。

她素來小心,從不會說這樣尖銳的話。公主冒犯皇后與妃嬪是不孝不敬的大罪,她卻什麼都看淡了似的,彷彿存了破釜沉舟的死志。望寧心中鈍痛,強顏歡笑著提起慶衍:“那小四呢?你也不在乎了?”

“慶衍來了不是哭就是鬧,我看了心煩。”她神色怏怏,將灰壓輕輕放下,又拿起檀木柄香掃,邊掃著香爐的邊沿,一邊道:“我叫小內宦拘著他,不許他出門,也不准他去晉王府鬧。”

提起“晉王府”三個字,引瀾神色如常,語調都未曾變一下,樣子平靜到像是正在內學中跟著嬤嬤女官學香,除了眼前這一枚香爐,旁的激不起她半點興趣。

望寧朝那爐中一瞥,裡頭素白一片,工整平順。這香道看似簡單,實則心須靜,手須穩,勁須巧,差一點都不成。引瀾沉得住氣,反倒讓望寧想起了昨日在韓家的見聞。那時她剛從宮裡出來,滿腔激憤,想去韓家討個說法,卻聽見裡頭哭喊一片,磕頭的、打人的、跪地告饒的、斥責兒子不孝的,吵得人頭疼欲裂。

到處都鬧翻了天,反倒是這兒,這個最有資格嚎啕的人出奇的安靜。她好似角落裡的孤竹,任憑霜雪沉沉地欺上來,壓折了她的身軀,卻只有一聲噼啪脆響,餘下的,連啼哭都不聞。

人說“哀莫大於心死”,望寧瞧著引瀾,倒情願她如韓家一樣哭天搶地的鬧一鬧。她放輕了呼吸,低聲道:“你別愁。總能再想出辦法的。”

引瀾反倒是笑了,彷彿是嘲弄:“還能有什麼辦法?鄂韃人認準了我,聽聞我不能生育也不顧……”

她頓了頓,又道:“鄂韃人說,他們的王上已有十五個兒子,用不著我生育。再說,鄂韃王已是一個……六旬老人了。”

她語調淡淡,尾音上揚,竟還帶著些嘲謗,彷彿要嫁給一個年齡足夠做自己祖父的人不是她。她靜靜說完,又拿起香匙,在香灰上壓出蓮花圖案。

望寧聽得心裡發虛。她語調那樣輕那樣淡,連同她整個人都淡得像一縷煙,又如同畫卷上不施粉彩的留白,只要呼吸略重些她便要煙消雲散。望寧從前也曾見過這樣的人——斬監候的死囚、冷宮的棄妃、佛寺裡看破紅塵的姑子……

什麼都看淡了、放下了,連生死都置之度外了,便是這樣輕這樣淡,唯恐自己給世界留下半點痕跡。

這小小的女孩兒呀,離十五歲尚且還差著一點兒呢。旁的姑娘找父母哭鬧撒嬌的年紀,她卻已經心如死灰,什麼都指望不了、依靠不上。

老天爺的心就是這樣偏,只當懂事的人活該被刻薄,欺負得人連活路都要沒有了。

“小七,你……你莫要嚇唬姐姐。”望寧不自覺帶上了哭腔,勸道,“你哭一哭、鬧一鬧吧。你只管摔盤子摔碗,有大姐姐在呢。”

引瀾握著香匙的手微微一頓,拼了命地眨眼,強壓下眼中的淚意。她鼻子發酸,忍了又忍,可淚水卻決堤似的從她腮邊大顆大顆滾落。

“大姐姐,不成了,真的不成了。爹爹逼我,皇后也逼我,他們拿慶衍威脅我……”她悲泣道,“鄂韃人認下了那個攜雨降生的傳說,國書白紙黑字,寫明瞭求娶七公主,這是板上釘釘的婚事,此事再無轉圜餘地。就算我再不情願、以死相逼,他們也會把我打暈了綁上花轎,送到鄂韃去死。”

她泣不成聲,字字悲愴,惹得素來自持的望寧眼中都盈滿了淚水。此刻望寧是如此渴望小七隻是在說孩子話,可她又實在清楚這都是實情。

“小七,你別說這樣的話。”望寧正色道,“人只要活著,哪怕是絕路,也總能搏一線生機。要是死了,便什麼都沒有了……”

她強作鎮定,躊躇道:“昨天我得了消息便一直在想,也叫駙馬去打聽了。京西的妙法庵距離盛中百十里,苦是苦了些,可好在離得也近。不若心一橫剃了頭髮,只說落髮修行,為國祈福……”

“不行!”引瀾趕忙搖頭,斷然拒絕。

望寧還以為她是怕出家吃苦,趕忙勸說:“小七,這時候別糊塗!當姑子總比背井離鄉嫁給鄂韃王好!待過上幾年,事情平息了,阿姐再想辦法……”

引瀾隔著朦朧的淚眼看向望寧。她言辭懇切,眼中含淚,瞧著她眼下的烏青和嘴角的細紋,便知她一定是為了自己殫精竭慮一整夜,好不容易才想出了這辦法。

望寧姐姐,是世上為數不多的、真正替她打算的人了。

“大姐姐,我沒有糊塗。”引瀾再度搖頭,堅定道,“出家或是死,都容易。可屆時兩國交惡,戰火再起,到時候莫說是你與慶衍要遭禍,就連大雍的百姓也……”

她是公主,代表的是大雍皇族。她公然抗婚,在鄂韃人眼中,便是大雍皇族與他們撕破了臉、不願和談。去歲的那一場仗,她在宮中都尚且擔驚受怕,更何況外頭那些無辜的百姓、流離失所的難民、家破人亡的軍屬?

千言萬語哽在喉頭,引瀾一時間語不成調,吐出的話蘊著千鈞的分量,似是載滿了沉甸甸的愁:“……大姐姐,這就是我的命。”

引瀾的腕子懸在半空,手微微顫著,仍埋著頭做香。她不敢抬頭,怕望寧瞧見自己滿眼的淚。本就是不忍,兩雙淚眼相對,也只不過徒惹更多傷心。

她擦了擦眼角,又捻起一片雲母片,緩聲道:“大姐姐,你說得對,人只要活著,就算是絕路,也能博出一線生機。既然和親已成定局,我就得風風光光地嫁,不叫鄂韃人看輕了我。”

引瀾抬手放上雲母片,用炭溫燻烤著香末。片刻後隱隱幽香傳來,將一室愁雲燻散。望寧定定看她,又是擔憂又是心疼又是寬慰,點了點頭:“你想得通,這……這就好。”

引瀾苦笑,仍是靜靜做香。望寧卻依舊難以釋懷,語氣似有不忿:“那江靜枝可要查一查?”

究其根本,一切都因著宴會上江靜枝謅起引瀾出生時的故事,機緣巧合之下,鄂韃人這才定下了引瀾。要說背後沒有推手,望寧是斷斷不信的。

引瀾搖了搖頭:“我曉得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只是查出來又能如何呢?左右我遂了他們心意便是!只希望這一遭我替他們擋了災,他們能顧惜體面,對慶衍多多關照些吧……”

望寧公主坐到日落時分才走。婢子裡外進出,又有消息報到了皇后耳朵裡,說七公主已經不哭了,似是認了命、願嫁去鄂韃。皇后略略放下心來,終於能睡個久違的好覺。誰知過了三更,忽有宮人來報,說七公主投繯了。

“救下來了麼?”

皇后急急更衣,又連忙著人去請皇帝。

“救下來了。乳母值夜好不仔細,竟睡得死死的!幸而四皇子惦記姐姐,半夜前去探望,這才發現。醫官已經去了,說是發現得早,還沒有大礙。”

說話間皇后已匆匆換上了外衫,又披了大氅,急急行至沛儀宮。宮內德妃、毓禎、慶衍等人已圍了一圈,抹著眼淚無不懸心;不多時皇帝也到了,帝后二人便齊齊入內探望引瀾。

引瀾面色蒼白,臥在榻上,脖子上還有一圈紫紅的勒痕,看著甚是嚇人。

“你這孩子,怎麼這樣想不開,好端端的竟尋短見……”皇后出言責怪,見著淚眼婆娑的引瀾,又悻悻地收了聲音。

“爹爹,娘娘……”引瀾神情悽惶,聲音嘶啞。她甚少這樣親近地喚帝后,這時候這樣叫來,和著臉頰上的淚水與脖頸上的紅痕一起,格外引人心碎。她艱難地起身,婢子趕忙拿了個枕頭給她靠著方便她說話;她紅彤彤的眼眸裡還蓄滿了淚,慘然望向皇帝:“爹爹,女兒非得嫁鄂韃不可嗎?尋常女兒家成婚,尚且害怕刻薄的夫家、兇悍的丈夫,更遑論和親?……離了家鄉,去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沒有親朋故舊,語言、文字全都不通……與其被鄂韃人欺凌羞辱,倒不如死了乾淨……”

她秀麗的小臉上淌下幾行清亮的淚,又哽咽著說:“鄂韃人茹毛飲血,冬日苦寒無比,蠻人又不通禮儀,甚至將女子當做牲畜驅遣。女兒隻身一人前去和親,能過上什麼日子?只怕會被活活折磨而死……”

引瀾邊哭邊說,一番話說得斷斷續續,分外悽楚。皇帝不忍,抬起手,如同世界上任何一個慈愛的父親那樣,撫了撫引瀾的發;引瀾許久沒有與這位父皇親近,百感交集,漣漣的淚珠滾落,前一刻的淚痕尚來不及幹,下一刻又有更多的淚淌出來。

“爹爹,是不是女兒做了什麼、惹惱了爹爹?女兒知道自己不聰明不靈巧,也不如姐姐們討喜。只是爹爹,女兒自認從未犯過什麼錯,難道爹爹竟再也不想見到女兒了嗎?”

她聲聲泣血,一旁的嬤嬤宮婢忍不住側過頭去拭淚,就連皇后也忍了又忍,好容易平下心緒。皇帝的身體顫了顫。誠然,身為帝王他有很多缺點,比如優柔寡斷,懦弱可欺。但無論後來史書上留下了他多少罵名,只一樣是公認的,那便是他是帝王中少見的心軟。儘管他與這女兒沒什麼情分,但引瀾哭天搶地的一番話,仍是喚起了他心中殘存的父愛。他的手顫抖著,胸膛起伏,幾欲落淚,又聽得引瀾哽咽著說:“爹爹!爹爹!我是引瀾啊,您親自給我取了名字,從前您也是抱過女兒、哼過小曲哄女兒睡覺的呀!夏天您抱著我去賞蓮花,冬天您親手給我穿上茜紅色小襖……女兒都記得,您還記得嗎?”

她問得皇帝心虛。皇帝女兒多,不受寵的、低位嬪妃生的女兒就更多,引瀾說的這些,他竟渾不記得,可於引瀾而言,她小心翼翼地將他給予的每一絲關愛都妥帖收藏,銘記於心,時時感懷。皇帝愧疚之情更深,眼圈也跟著紅了。

“引瀾,朕實在是沒有辦法。”他神情委頓,“江山基業,不能毀於爹爹之手……鄂韃人狼子野心,西羌虎視眈眈……”

他還想再解釋什麼,又想起“女子不得議政”的規矩,住了口。

皇后亦是謹慎,不敢犯了忌諱。她趕忙定了定心神,親熱上前,扶過引瀾擁住,讓她靠在自己懷裡,又用絲帕替她擦眼淚。她一派慈母情深的模樣,拉著引瀾的手,柔聲道:“好孩子,你那些個姊妹兄弟裡,娘娘早知你是最孝順的那一個,是最能替你父皇分憂的!你的心,旁人不知,爹爹孃娘又怎會不知?”

皇帝點頭稱是,又聽皇后道:“女兒出嫁,為人父母的自是捨不得的,只是一則,你這門親事能結兩國之好,解你爹爹之困;二來,鄂韃王也的的確確是個好歸宿。你生母早逝,生前位份就不高。若按舊例給你挑駙馬,左不過是找個小吏,能有什麼前程?萬一碰上個刁鑽婆母,後院的苦楚你連說都沒處說,哪及得上為國和親來得體面風光?你嫁過去便是王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何等尊貴?”

她又拉著引瀾說了好一會子話,從鄂韃風光誇到鄂韃人,說那裡幅員遼闊,民風淳樸云云。引瀾心中哂笑,暗道皇后不該做皇后,做個鄉間的媒婆大約也不會差。心底腹誹,她面上卻依舊是一副哀慼的神色,依偎著皇后抽噎,只漸漸止住了哭,小心地控制著表情的變化,像是真的聽進了皇后的勸,漸漸動搖了似的。

皇后見自己的話起了效,更來了勁。她重重地“嗚嗚”兩聲,撫了撫引瀾的額髮,帶著哭腔道:“孩子,如今千萬百姓的性命都繫於你一人,你受天下奉養,此時可千萬不能任性啊!”

引瀾竭力剋制住冷笑的衝動,面上猶豫、擔憂、憧憬、驚恐變化交織,最終她似是妥協,吞吞吐吐開口:“可……女兒出身不好,身份低,鄂韃人豈不是更要折辱女兒了?”

她仰起了頭,讓皇帝能夠更清晰地看見自己脖子上還未消退的痕跡。只有他眼見為實地看見,知道她是多麼委屈、多麼不甘,又瞧見她逐步妥協,願意拋卻自身榮辱為國和親,才能心軟退讓。

“瀾兒放心,爹爹必定不叫你委屈。”他鄭重其事,是少有的堅定,“我已經想過了,你是我朝第一位和親公主,又是嫁往鄂韃為後,事關兩國邦交,理應辦得風光體面。爹爹會封你為景遙公主,比照望寧公主出嫁的規格,不,再多添上一成操辦。”

望寧姐姐是帝后的頭生女兒,出嫁時的排場,用十里紅妝來形容都只是勉強。毫不誇張地說,彼時盛中城飛過的一隻麻雀,抓下來都能抖落兩錢金粉。嫁儀比望寧還要再添上一成,引瀾不敢想那是何等的富貴尊榮。

皇后呆在原地,本想阻礙,想到皇帝大約存了向鄂韃展示國力的意思,又訕訕地閉了嘴。

引瀾想要起身叩拜謝恩,又被皇帝攔住。她口中謝了恩,又遲疑著說:“女兒不求什麼風光體面,只是擔心爹爹孃娘。還有……慶衍。”她淚水漣漣。儘管是謀算和表演,但提及慶衍,她的哽咽中仍是多了許多真心,聽起來格外惹人憐愛。

“你放心,你出嫁後,娘娘會把慶衍記到娘娘名下……”

皇后早有準備,胸有成竹道。

引瀾沒有謝,而是轉臉看向皇帝,似乎在等他發話。皇帝沉吟片刻,對上引瀾的淚眼,愧疚之情夾雜著零星的父愛噴薄而出。他不假思索道:“傳令,景遙公主為國和親有功,食邑一千五百戶。因公主出降,食祿交四皇子慶衍代管。”

按制,出嫁公主食邑五百戶。一千五百戶是破格中的破格,且是藉著引瀾的名義留給慶衍傍身的供奉。這個收穫讓引瀾喜出望外,卻令皇后黑了臉。如果說嫁儀上的僭越只是一次性的投入,那麼食邑卻是一年一年地交到慶衍手裡,不斷打她這個皇后的臉了。

“女兒拜謝爹爹!”

皇后還想說什麼,引瀾卻搶在了前頭。她高聲謝恩,又擦乾了眼淚,伏在皇帝膝上撒嬌。她沒再哭泣,也沒再流露出半點不情願的神情,只剩她雪色的脖頸上若隱若現的紅痕如泣如訴,講述著這座宮殿裡曾經發生了怎樣的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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