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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宴席後半段,毓禎終於獲准回到了席上。她不敢再造次,老老實實坐在姊妹中吃酒,話都明顯少了許多。

毓禎沒了機會表現,旁的貴女可是好好熱鬧了一通。平章事家的孫女柳宜璋彈得一手好古箏,讓人聞之慾醉;寧國公么女江靜枝一幅《元夕春笙圖》博得滿堂喝彩。安樂伯次女的字、固威侯表妹的舞,盛中女子精靈神秀,才華斐然,就連一貫克己復禮的引瀾都看得目不暇接,連聲贊好。

酒過三巡,放完了煙花,夫人太太們留在閣中吃茶聽曲,女孩子們被帶著去園子裡遊園賞燈。因著是年節下,家中長輩縱著女孩兒們吃了些不醉人的果酒,如今姑娘們臉上紅豔豔、身上暖融融,人人都一副興致盎然的樣子。在園子裡頭沒了拘束,長輩又都不在,小姐們漸漸忘了鄂韃人還在京中,只顧著吃酒頑笑,歡聲笑語,無話不談。游到興頭上,眾人找了間亭子隨意坐下,又命人拿了花籤來玩。

年輕女孩兒中,毓禎地位最尊。這下沒有望寧公主拘著,她當仁不讓,歡歡喜喜伸手掣出一簽。眾人圍過來一看,見簽上畫著一簇桃花,題著“灼灼其華”四字。下面又有一行詩,寫道:

又逐春風到洛城。

籤的背面注著:“得此籤者所求如願,同座者恭賀一杯。”

安樂伯家的陸呦萍笑著說些吉祥話打趣:“想是六公主必定稱心如意,這杯合該我們敬賀。”眾人便一起飲了,簇擁著毓禎說笑。

第一簽便抽到了吉利話,在這個和親之事懸而未決的節骨眼上,這個籤文無論準與不準,都叫毓禎笑逐顏開。她矜持地抿唇笑笑,又握著骰子一搖,按著點數數到了禁衛營都統領家的王曇頭上。王曇也不忸怩,大大方方掣了籤,拿出來一瞧,又趕緊丟下,嚷道:“不算不算,這糊塗籤,竟這般為難我這粗人!”

她旁邊的柳宜璋忙拾起來笑著念:“得此籤者飲酒一杯,作梅花詩一首。”

眾人一瞧,簽上赫然是梅花,又另寫了“高標逸韻”的批語和“不同桃李混芳塵”的題詩。

王曇生在將門,去年剛與藍家小將軍完婚,夫婦倆你舞刀來我弄槍,倒算得上琴瑟和諧,只是要王曇作詩,委實是強人所難了。眾人笑著起鬨硬要她寫,她站起來灌了一盅酒,漲紅了臉道:“好姐姐們饒了我吧!要我作詩實在有礙觀瞻,不若讓我為眾姐妹舞劍一段助助興致。”說罷她起身,抽出劍,走到亭外空地上舞了起來。她從小習武,手腳靈活,身材頎長,舞起來英姿颯爽,讓人賞心悅目。一舞畢,眾人紛紛鼓掌,一面向她迎去,一面一口一個“女中豪傑”、“不讓鬚眉”的誇讚。王曇收起劍,被眾人誇得飄飄然,不覺挺起了胸膛,朗聲道:“只恨我不是男兒身!若我是男兒郎,必然到前線去搏殺!不叫同胞姊妹為異族人憂心……”

眼看著她言談中又說起鄂韃與和親之事,在座的在室女郎臉色都有些不太好看。固威侯家表小姐孟亦繾與她交好,見她又議論起政事,趕忙岔開話題:“你可莫要再說什麼搏殺呀、刀劍一類的話了!成婚一年你都還未有子嗣,你那婆母正看不慣你舞刀弄槍呢!”

大家又七嘴八舌問起了家長裡短的瑣事,刻意迴避了和親鄂韃這個話題。

說話間又輪到引瀾掣籤。她一面抬手去拿,一面暗暗祈禱千萬別抽到牡丹之類,最好也別蓋過毓禎的桃花籤,倒惹眼。她拿起籤一看,放下心來,笑道:“是芙蓉呢。”

簽上果然是兩朵並蒂芙蓉。批文寫:“亭亭清絕。”又有詩文曰:“花自飄零水自流。”

得了並蒂芙蓉籤者,上家與下家皆需要陪飲一杯。引瀾的下家是江靜枝,她柔柔笑著,恭維道:“這詩文倒是合了七公主。聽聞七公主出生時帶了祥瑞,解了大旱,是天上下凡來投胎的水神娘娘呢。”

引瀾心中突地一跳,不明白她怎麼說起這樁陳年舊事。她趕忙擺擺手阻止道:“江小姐可是在拿我打趣?這些怪力亂神的傳說,連我都沒聽說過呢。”

“你讓她說、讓她說!”毓禎拍著手,笑得前仰後合,“就是因為沒聽過,所以才要講講呢!這些怪力亂神的閒話,恐怕也只有江家小姐才曉得!”

江靜枝是寧國公家的人,聽過家中長輩嚼這些宮闈瑣事並不奇怪。其他小姐們聽得毓禎有興致,也跟著起鬨,央著江靜枝多講些。引瀾有些發窘,不知道如何阻攔,只能任憑江靜枝接著說下去。

“建成四年,我朝大旱數月,眼看著春耕的日子都過了,陛下急得連下幾道罪己詔,亦是無濟於事。直到四月,七公主出生,霎時間原本豔陽高照的天烏雲密佈。後來呀,七公主一聲啼哭,天降暴雨,連下了七天,解了彼時的大旱……”

皇帝龍心大悅,親自為七公主賜名為“引瀾”,直誇這個女兒生得好,帶來了一場及時雨,引得大雍江河溝渠再起波瀾。皇帝女兒多,不起眼的后妃生的女兒就更多,引瀾出生那陣子著實得了不少寵愛,就連生母林美人身份也跟著水漲船高,這才有了後來的慶衍。只可惜再怎麼神奇的傳奇故事,說多了也不新鮮了。隨著林美人生慶衍時難產去世,皇帝愈發把這個神奇的、能呼風喚雨的女兒忘在了腦後,姐弟倆一起丟給了德妃撫養。

到如今,別說什麼“水神娘娘”的神話了,只怕提起“喬引瀾”三個字,皇帝還記不記得起她的臉都不一定。

江靜枝說完了故事,抬手飲了那杯酒。輪到上家華宜郡主,她定定地看著那支並蒂芙蓉簽出神,忽又笑道:“我倒是覺得,小七的相貌與芙蓉相合,同樣清麗出塵,堪稱絕色。”

引瀾一怔,因不習慣被誇讚,又不願做人群的焦點,霎時間手心都緊張得出汗。她趕忙道:“華宜姐姐又拿我打趣!論美貌,誰不知道華宜姐姐‘豔絕盛中’的美名?華宜姐姐快喝了,好教我們看看你該掣個什麼籤呢!”

彼時眾人也只當華宜郡主說場面話恭維引瀾,沒人拿她的話當真。多年來,引瀾小心翼翼在宮闈內討生活,時時恪守本分,不肯多吃一口飯,不肯多走一步路,雖能瞧出是個清麗小美人的樣子,但到底還是個乾瘦小姑娘,身量尤未長開,尤其是站在華宜身邊,更是相形見絀。華宜郡主生在晉王府,本就生得貌美,又因受盡萬般嬌寵,養得她如牡丹似薔薇般盡態極妍,是公認的盛中城第一美人。

貴女們轉而附和起引瀾,誇得華宜郡主十分受用。她抬手掣籤,初看之下仍在笑,仔細讀了籤文又冷了臉,直說:“掣花籤無趣,不若繼續遊園猜燈謎吧!”

眾人見她冷臉,趕緊笑著湊趣,鬧著換了地方,玩猜燈謎了。

引瀾吊在隊伍的最末尾,垂頭去看華宜留下的那支籤。簽上是海棠花,批語是“一半春休”,詩文寫的卻是“亂紅飛過鞦韆去”。

這籤文算不上什麼吉祥話,難怪華宜不高興。引瀾丟下籤,深覺晦氣,又拿起帕子擦了擦手,起身朝燈謎處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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