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熱的水洗去了她匆匆而來的疲憊,這個男人還是那麼細心,她甚至不用說出口,他就知道她想要什麼。
盥洗室傳來細微的水聲,男人坐在外頭的木椅子上給她守門。
燃著的煙在他指尖忽閃著一點紅光,他抬手摸了摸被她親過的地方。
粗糙的男人低低的笑了聲,愉悅自得。
她總是能不經意的撩撥起他的情緒,乾淨單純的女孩,做什麼都是出於善良的本心,卻實實在在的拿捏住了他的心。
她剛住進學校的時候,宿舍那邊沒有水缸。
他那天去族長家看剛下的小狗崽,經過學校門口,就看到帶著小熊毛絨帽子和小熊毛絨手套的女孩費勁的滾著一個大水缸。
那大水缸在他看來就是一隻手拎起來的事,可那女孩推的吃力極了,白嫩的臉憋的通紅,依舊不肯放棄。
他走過去,從她身後按住那個馬上就要從她手裡脫出去的水缸。她下意識的回頭看他,毛茸茸的小熊耳朵擦著他的下巴頂在他的脖子上。
一個男人的脖子,多麼危險的地方。
“哈濁先生?”
她用跟別人不一樣的稱呼方式脆生生的喊他的名字,上揚的尾音像一把小鉤子,比抵在他脖子上的小熊腦袋還要危險。
他低低的應了聲:“你去旁邊站著,我給你弄進去。”
她反應過來,立刻乖巧的奧了一聲,動作麻利的從他的懷裡鑽出去,像個小學生一樣立正站好,等著他給她搬水缸。
他輕而易舉的扛起了水缸,穩穩的放在她宿舍門前。
女孩開心極了,又脆生生的跟他道謝,轉頭去屋裡拿了一大把水果糖給他。
她的小手費力捧著的滿滿一大把水果糖,到他手裡一隻手都塞不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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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洗完澡,身上帶著潮溼的水汽。
“哈濁哥哥。”
她叫他,他掐了煙,走到她跟前,聽見她嬌滴滴的聲音。
“給我吹頭髮。”
她指使他,指使的理直氣壯。
男人氣笑了,轉頭任勞任怨的去拿吹風機。那吹風機還是她在的時候買的,從她走了就再也沒被用過。
吹乾頭髮,他讓她在家裡等著,不要亂跑,他得跟族長一起去周圍看看草原的長勢。
春天來了,他們該遷移了。
他弄好馬鞍,又回頭深深看了眼坐在氈房門口的女孩。
她穿著他昨天給她買的粉色裙子,珍珠白的披肩襯得她的臉更加白嫩。
他頓了頓,抬腳走到她面前。
“在家等我回來。”
“好。”
她仰頭看他,陽光傾灑下來,罩在他高大的身軀上,她被完全的藏在了他的影子裡。
男人聽到她的回答,似乎是放鬆了一些:“回來給你帶果子吃。”
她彎著眼睛,甜甜的應:“那你早些回來。”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頭:“走了。”
說罷,他頭也不回的上馬朝遠處奔去,他怕再多留一會兒,就更不想走了。
狗搖著尾巴蹭到她腿邊撒嬌,女孩摸摸狗頭:“我知道,他是怕我走了。”
女孩望著他離開的方向,已經看不見他的身影了。
這一次,她再也不會拋下他了。就算要走,也只能是他們一起走。
寨子裡的人跟她都是很熟的,知道她回來了,都帶了東西來看她。幾個孩子也圍在她身邊嘰嘰喳喳的跟她講她走以後發生的趣事。
族長夫人看著她,嘆息一聲:“你走以後,哈濁那憨漢子可遭了不少罪。”
她斂了笑,輕輕的問:“他,那時候……”
族長夫人拍拍她的手:“叫人可憐吶。”
“你走的那天晚上,他來找族長,想問問清楚,你到底是為什麼走了,畢竟那麼突然,他馬背上還掛著給你買的水果和湯圓。”
她手裡緊緊揪著裙子,聽著她們往後說。
“我們也只知道是你家裡出了事,帶你回去。跟他講了,他不點頭也不搖頭的,呆愣愣的站了好一會兒,開口就問你有沒有傷心,會不會牽連到你。”
“聽說你走時好好的,他才噤了聲。族長擔心他,留他在家裡住了一晚,他沒吃幾口飯,淨喝酒去了,草原上自己釀的酒,烈得很。他也不嫌辣,喝了好幾碗。”
“晚上族長和他睡在一個氈房,族長看他實在難受,忍不住問他知不知道你是哪裡的人,他說他知道你是海城的。族長問他既然知道是海城的,怎麼不去找你。你猜他怎麼說?”
她攥著裙子的手微微發顫,勉強擠出一點笑:“他是不想讓我為難。”
族長夫人又嘆了口氣:“他說,你原本就是屬於那裡的,他知道你遲早是要回去的,他不想妨礙你去更好的地方,也不想成為你以後的阻礙。”
女孩顫抖著唇,砸下幾顆淚。
“你們都是好孩子,寨子裡的人都知道你不是絕情的人。你對待孩子們都那樣用心,更何況是愛人。”族長夫人給她擦眼淚。
“謝謝您,謝謝族長。”她抽泣著雙手合十,給慈祥的族長夫人行謝禮。
族長夫人握住她的手:“孩子,好好對待他,他比你想的還要在乎你。”
族長夫人沒說的是,那一個月,他迅速消瘦,瘦的脫了像,也不去牧羊,只來來回回的在學校裡穿梭。
後來有人看到他坐在她宿舍外頭,低著頭,看不清臉上的表情。
也是那一個月,他學會了抽菸。
是族長的一巴掌打醒了他,族長牽著那條狗,在學校的宿舍裡找到了他。
族長給了他一巴掌,指著狗問他:“哈濁!還沒清醒嗎!她又不是不回來了!你就一直這樣,狗也不要了,羊也不要了,等她回來還能看上你什麼!”
混沌中的男人緊盯著她留下的那隻狗,狗哼唧著想來蹭他。
他想起來她當時把狗牽給他,細嫩的手指點著他的胸口,威脅他。
她說:“哈濁哥哥,你要是敢把我崽崽餓瘦了,我饒不了你。”
他丟了手裡的煙,從族長手裡牽過狗:“我知道了。”
哈濁騎著馬回來的時候,她正拿著針給他補磨破了的袖口。
哈濁遠遠的就勒了韁繩,他目光定定的落在她身上。
她唇間抿著淺淺的弧度,額前的碎髮落下來也沒管,只專注著手上的針線。
靜謐又美好,是他嚮往已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