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聲由遠及近,她抬頭,他牽著馬,一步步向她走來。
她的眼淚幾乎要掉下來了,這個男人啊,怎麼就這麼叫人心疼。
“哥哥。”
他還沒走進籬笆圍欄,她就朝他招手。
他應了聲,加快了腳步。
馬被拴在外面,他手裡提著一兜子紅彤彤的蘋果進了籬笆圍欄。
“哭了?”
他皺眉,摸摸她的臉,環顧四周沒見有什麼異常。
女孩兩隻手牽住他的大手,輕輕晃他:“你給我買了蘋果?”
他見她不願多說,也就沒再追問。從袋子裡掏出個蘋果,去旁邊洗了洗遞給她。
“墊墊肚子,一會兒給你做面片湯吃。”
女孩捧著蘋果,跟在他身後,像個小尾巴。他餘光往後瞥,看到她咬了一口蘋果,在蘋果上留下一塊不大的傷口。
他鬼使神差的停了腳步,身後的人果然撞到了他背上。
唇角勾了勾,他轉身推她去小板凳上坐下。
她見他要走,伸手去拉他的衣襬:“你要去哪裡?”
他轉頭,看她紅紅的鼻尖,似乎是不太明白她今天怎麼這麼粘人。
溫和低沉的聲音響在她頭頂,帶著強烈的安撫意味:“坐下好好吃,乖一點。”
男人轉身進了廚房,門簾落下的那一刻,他回頭看了一眼坐在不遠處還緊盯著他的女孩。
他得去問問,他走之後誰來過。
他熟練的和麵、擀麵片,在她離開的這兩年,他隔幾天就做一次面片湯,開始時不熟練,面片厚了,煮出來不生不熟的,有時候又太薄了,煮爛了。
後來他慢慢掌握了技巧,做出來的面片湯也越來越像那麼回事了。
寨子裡的女人常被這香味吸引過來,他卻從來沒有端出來過。
那是她走的那天沒來得及吃上的面片湯,是她對著他撒嬌,讓他做給她吃的面片湯。
鍋裡炒好的湯底已經燒開了,咕嘟咕嘟的冒著熱氣。
簾子被掀開,一股涼風吹進來,他手下動作不停。
“聞到香味了?”
女孩緊挨在他身邊,鍋裡的湯咕嘟著:“你什麼時候學會做這麼多面食?”
男人把切好的面片抖開:“你還沒走的時候就在學了,那時候做的不好,不敢給你吃,怕你嫌棄。”
女孩又拉住了他的衣襬:“幹嘛學?”
男人扭頭盯著她,她在明知故問。
“為了你。”
女孩聽到他的答案,抿出兩個淺淺的酒窩。
他把面片下到鍋裡,勺子有一下沒一下的攪著鍋,沒頭沒腦的說了句:“我還會做好多面食。”
他說完就靜靜的盯著她,好像要把她盯出個洞來。
她抱住了他的胳膊,臉在他胳膊上蹭了蹭:“你想知道我當年為什麼走嗎?”
他梗著脖子,攪著鍋裡的面片:“你願意告訴我?”
那是她欠了他兩年的解釋,他一直不敢問。
“宋家的資金鍊斷了,爸媽求遍了所有人,沒人願意救宋家。”
她給他講當年有多難,他專注的聽著,眉頭緊緊皺了起來,他不知道原來當年他們說的出了點事竟然是這麼大的事。
她苦笑著,像是被抽乾了力氣,軟軟的靠著他,慢慢的回憶:“後來趙氏的老爺子找到我爸,說只要願意聯姻,就會給宋家注資。”
男人的勺子頓在湯裡,指間用力到泛白。他把勺子放在盆裡,蓋上鍋蓋。
“我是寨子裡支教的雅雅,可我也是海城的宋雅雅。我的父母生我,養我,疼我,愛我,我不能……”
男人的心劇烈的顫抖了起來,揪著他的肺,讓他呼吸都變得困難。
他心疼她,可他嘴裡也好苦。
原來,這兩年,她是回去結婚了……
既然已經結婚了,有了別的男人和家庭,又為什麼要回來……
為什麼要再回來讓他見到她……
他不想再聽,也不敢再聽:“我、我去給馬添草料。”
她依舊抱著他的胳膊不讓他逃,她沒有用多大的力氣,卻穩穩的拉住了他。
他仰起頭,憋住那股酸澀的衝動。
“既然結婚了,還回來幹什麼。”
強裝鎮定的聲音,幾近崩潰的男人。
“都是假的,他有他的愛人,我……也有我的愛人。”
他茫然的低頭看她,好像不明白她話裡的意思。
她看見了那個男人眼眶裡的淚意,看到了他那赤裸裸的擺在她眼前的愛意,她比任何時候都清楚他到底有多在意她。
“我和他約好,只做表面夫妻,直到他有能力把控整個趙氏。他用了兩年7個月,他成功了。”
他成功了,我回來了。
他仰頭劇烈的呼吸著,原來是這樣的,竟然是這樣的……
那個遲到的解釋讓他心裡的苦楚得到了釋懷,她從來沒想過要放棄他。
那便很好了。
他很知足。
鍋蓋揭開,他盛了一小勺遞到她嘴邊:“嚐嚐味。”
她看看他,又看看遞到嘴邊的勺子,發現他眼裡帶著淡淡的笑意,好像又變回了兩年前那個總愛招惹她的男人。
那時候,他也這樣餵過她東西。
從外地回來的族長往學校裡送了好些土豆,她就帶著一群小皮猴子學電視上的樣子烤土豆。
他們挖了土窩窩,卻怎麼也點不著那些細柴火。濃煙從下方的洞裡湧出來,把他們嗆出了眼淚。
男人一直坐在不遠處的土坡上看著他們,她的臉被嗆上了好多灰,此起彼伏的咳嗽聲從那邊飄過來。
他扔了嘴裡的草莖,雙手一撐,從土坡上跳下來。
“那樣是點不著的。”
粗糲的聲音從她背後響起,把她嚇了一跳。
沾了灰的臉蛋仰起來看他,他掩飾不住眼裡的笑意。
“哈濁先生。”
她又那樣文縐縐的叫他。
最後一個不那麼像老師的老師帶著一群小不點圍在他身邊,虛心求教。
烤熟的土豆被從土裡掏出來,小皮猴們歡呼著去搶,她也擠在當中,一雙杏眼彎成了月牙。
他被蠱惑,伸手去擦她臉蛋上沾的灰。帶著繭子的手指摩挲著她的臉頰,她呆愣住,手裡舉著的土豆也忘了燙,臉紅到了脖子根。
他摸摸鼻子,拿過她手裡的土豆,把手裡剝好皮的土豆遞到她嘴邊,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低頭咬了一口。
他心情很好的把那個土豆放在她手裡,又朝天上拋了拋剛從她手裡搶的那顆土豆:“這算是給我的報酬。”
面片湯很好喝,她喝了滿滿一大碗,剩下的全進了男人的肚子。
他要幹活,吃這個不頂用,又泡了一個麵餅子吃。
她就託著腮,看他吃。
她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你看現在宋家好好的,這個男人也還是她的。
他永遠也不會知道,她回來的時候是多麼的忐忑。她怕他把她忘了,又怕他真的一直在等她。
兩年多,想想都叫人絕望。
她那時候暗暗想,如果他沒有去車站,那她就自己去打聽寨子遷到了哪裡, 她自己去找他。
他要是有了別人,她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