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她走了以後,寨子裡就沒了老師,孩子們被送到了鎮上借讀,學校也就空下來。
說是學校,其實就是幾個小土房圍在一起,用一條籬笆圈起來。畢竟寨子要跟著水草和季節遷徙,也沒辦法真的蓋一座學校。
她踏進這裡的時候恍惚了一下,這裡比她走的時候破敗了些。桌椅也因為沒人打理積了很厚的灰。
男人跟在她身後,給她擋住門外往裡灌的冷風。
“你走以後就很少有人過來了,去年雪下的大,把房頂壓塌了。族長怕就此荒廢了,叫人修了修。”
她抬頭,果然看到房頂的橫樑換成了新的木頭。
“我的宿舍呢?”她眨眨眼,問他。
男人牽過她的手,帶著她往外走:“去看看吧,不過宿舍的東西我給你收著了,裡頭已經空了。”
女孩任他牽著走,寬大的手掌包著她的手,一點也不冷。
門前那個他給她扛過去的水缸裡還有半缸水,她推開門,沒有灰塵落下來。
房間裡空蕩蕩的,就連她當時掛的幾張花草掛畫都沒有了。
她走進去,坐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腳尖捻著地上一塊小石子,看著床邊斷了木框的窗戶,嘟囔道:“那扇窗戶又破了。”
他抬眼看過去,是又斷了,他最近沒過來看。
木板床吱呀一聲,男人在她旁邊坐了下來。
“你經常來打掃嗎?”
她歪著頭看他,一雙杏眼定定落在他身上。
男人環顧了一圈:“嗯,常來。”
她哦了一下,又埋下頭去不說話了。
“以後就不來了。”他又說。
她再次抬起頭,他這次直直的看進了她眼裡,毫不躲避。
“新的支教老師要來了。”
她明白,他是想說這屋子不再屬於她了,所以他就不會再來了。
“那窗戶也不修了嗎?”
她細嫩的手指指向斷裂的窗框。
他扯了扯嘴角,把她拉起來:“不修。”
他牽著她走出了那間房子,走出了學校的籬笆圍欄,沒有回頭。
這裡,以後他再也不會來了。
那間她住過的土房子裡究竟藏了他多少個無眠的夜晚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那些伴隨著她的痕跡、她的氣味一起漸漸折舊、消散的絕望和無助,他不願再想起,也不願同她講。
他愛她這件事,是他自己的選擇,不該讓她揹負什麼。
畢竟從開始招惹她的那天起,他就清楚的知道,她總有一天是要走的。只是沒想到那麼突然,讓他一點防備也沒有,明明說好了回來一起吃湯圓,給她做面片湯。
“哈濁哥哥。”她仰著頭叫他。
他垂下眼:“嗯?”
她從他的手裡抽出手,抱住他的胳膊,眼裡帶著一點藏不住的狡黠。
“你當年給我修窗戶的時候就喜歡我了嗎?”
男人對她從來都是縱容的,配合著滿足她的一點點小心思。
“嗯,從一開始就被你勾走了心。”
她剛來支教的那天走了很遠很遠的路,雖然是白天,但下著大雪,草原上的風是刺骨的冷。
她病倒了,在族長家休養了好幾天才搬到學校。
她剛搬過來,什麼都是破破爛爛的。
土房子的木頭窗合頁生鏽了,她推不開,就用了點力氣,誰曾想那木頭窗框子不結實,直接斷了。
冷風從窗戶的破口灌進來,凍得她鼻子都紅了。
她正發愁,就看到一個高大壯碩的人影。她那時候單純,沒過腦子,就開了口。
“哎!人!”
喊完她自己都沉默了,反過來祈禱著那個人不要聽見,不要搭理她。
事與願違,那個男人回過頭,對她挑了挑眉。
然後他就蹲在了她窗前。
“這一扇窗都不能用了,風吹日曬的,木頭脆了。”
他低沉的聲音無情的陳述著事實,她攪著手指頭髮愁。
這可怎麼辦,她又不會做窗戶。要不再去族長家問問,臉皮厚點讓族長給她做個窗戶框架。
男人抬頭,看著她凍得通紅的鼻尖,目光又落在她的手上。
那天凍傷的地方已經好了,應該是塗了藥。
“走吧,我給你做扇窗戶。”
男人站起來,他高大極了,她仰著頭才能看見他的臉。
“不用不用,怎麼好意思。”
男人看著她靦腆的擺著手拒絕,笑了聲:“沒關係,都是人,這點小忙還是能幫的。”
她囧了,乾笑兩聲,跟在他屁股後面去做窗戶。
她跟他回了他的住處,他從一個氈房裡掏出一堆做木工用的鋸子之類的東西,又扛了根木頭扔在地上。
他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坐到一邊的凳子上等。
“你運氣好,我這裡正好有一根木頭,不然這大冬天的去拖根木頭回來要凍死。”
他鋸著木頭,寬大的手很有力量,碎屑隨著他的動作飛速下落。
她盯著他的手,有些不好意思,不知道該怎麼謝他,想起來同學之間都是請吃飯,就問他:“要不我請你吃頓飯吧?”
他動作一頓,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小姑娘幾歲了?”
她沒適應他思路的轉變,呆呆的回:“二十歲了。”
他又抬頭看了她一眼,笑了笑:“看著不像。”
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只能乾巴巴的哦了一聲,怎麼聽怎麼覺得他是在笑話她長得矮。
她閉了嘴,安靜的看著他做窗戶。木頭被鋸成幾段木棍,他拿些砂紙細細的打磨上頭的木刺。
她看的出了神,她身邊的男人沒有能做這樣的活的。
他們都嬌生慣養,不像草原上的男人,好像什麼都會。
她在族長家養病的時候,族長夫人還給她講過他們圍剿野狼的事情。
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去殺狼。
她想著,目光從他的手移到他臉上,不期然對上他的眼,他也正在看她。
他的臉上沒有之前的笑意,甚至有些淡淡的,那雙眼盯著她,不知道在想什麼。
她迅速的低下頭去躲避他的視線,她敏銳的察覺到了一點點危險的氣息。
“窗框別上漆了,有毒。”
男人收回視線,把打磨好的木棍釘在一起,釘出個窗戶的雛形。
她應了聲,上不上漆的對她來說無所謂。她帶了畫筆和顏料,自己塗上點花草也一樣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