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面不改色，眼皮都沒動一下。
“我們村裡有個老秀才，我跟他學的。”
她態度自然，對上陸臻審視的視線，甚至彎了彎眉眼。
陸臻信了。
很少有人能在他面前撒謊。
更何況宋清只是一個剛到城裡的農村婦女。
“你有一手好字。”他雖提防著宋清，但也實事求是地誇讚道。
宋清在心裡翻了個白眼。
她繞過陸臻往上走，可這該死的冰塊臉卻不依不饒地追了上來。
陸臻：“你確定要到外面擺攤？”
“難不成我要手心朝上過一輩子？”
“不是。”陸臻擰了擰眉。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宋清的話裡有刺。
他解釋道：“不是我看不起你，可能你的手藝在農村算好，但未必符合城市的需求。”
“怎麼？你們城裡人的衣服就金貴唄？”
陸臻這下確信了。
這不是他的錯覺，宋清確實看他不順眼。
“你沒必要反駁我。”陸臻深吸一口氣。
他今天已經足夠有耐心了。
“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在政府食堂給你找一份正經工作。但出去做生意，未必就適合你。”
宋清恨不得扇他兩巴掌。
人長得這麼好看，怎麼這張嘴就是那麼討人厭？
“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陸臻：“你可能會碰一鼻子灰，就這樣你也要去？”
“第一，我不怕，第二，關你什麼事。”
宋清懶得和他演戲。
她的精力有限，不想浪費在一個對自己有偏見的人身上。
早在陸臻去接她的那一天，對方就將她當作了愛慕虛榮的小人。陸臻也真能忍，明明厭惡她，卻還捏著鼻子說娶她。
改變人的偏見太難。
宋清不想同他多說什麼。
她帶著自己精心寫的硬紙板，三步並作兩步上了樓梯，將陸臻的視線拋在腦後。
次日，接近中午下班時，宋清去廚房拿了兩個饃饃塞在兜裡，打算出門正式“開張”。
陸家人都坐在客廳裡。
董雪琴站起身，猶豫地對宋清說：“小宋，我看你還是別去了，我可以給你開一間裁縫鋪。”
“不用了，媽媽。”
陸家夫婦和她沒仇，對她也算好。宋清並沒有把怨氣牽扯到這兩位長輩的身上。
他們不站她，這也正常。
陸依依畢竟是他們捧在手心裡嬌養了十好幾年的女兒。
有時候，養育之情會勝過血緣。
她和小景剛來沒幾天，怎麼能要求陸家夫婦短時間內將他們放在比陸依依還要重要的位置上呢？
陸毅冷哼了一聲。他豎起耳朵，將兩人的對話聽了個清清楚楚。
“媽，她想去就讓她去，小心上演農夫與蛇的故事。”
他身邊坐著陸依依。
話音落地，陸毅便看向陸依依，拍了拍她的肩頭，儼然一副知心哥哥的模樣。
宋清：……
陸毅，還真是個傻白甜。
他一點都沒意識到自己被陸依依當成槍使了。
宋清也不想一而再再而三地忍著。
她嘆了口氣，眼中失落地抹了抹眼角，對董雪琴露出個悽楚的笑容。
“三弟脾氣率直，是個心裡藏不住事兒的，一看就是被爸爸媽媽捧著長大的。”
宋清的語氣先是羨慕，隨後又轉為遺憾。
“要是阿鴻也像三弟一樣在爸爸媽媽身邊長大，可能性格也會和三弟差不多。”
她說著說著，眼眶紅了一圈，摸了摸隨身攜帶的針線盒。
“阿鴻還在的時候，他的衣服都是我織布的。他當時還跟我說，要是我出去擺攤，肯定能賺不少錢，到時候我們就把小景送到城裡上學，讓他接受教育。”
這一番話聽完，董雪琴先支撐不住，捂著嘴唇哭了出來。
陸臻臉色一變，迅速扶住母親，看向宋清的眼神滿是複雜。
陸依依差點咬碎牙。
她飛速瞥了一眼還一臉茫然的陸毅，氣得差點吐出一口老血，立即坐到了離他十萬八千里的地方。
這傻子，宋清都直接釜底抽薪了，他還什麼都不知道！
董雪琴泣不成聲，“讓阿鴻受苦了，讓阿鴻受苦了。”
她來來回回就好像只會顛倒這幾句話。
陸正國也流下了兩行清淚。
再怎麼沉穩的人，聽到宋清字字泣血的話，也為之傷感不已。
宋清計策達成，匆匆抹了一把擠出來的眼淚，頭也不回地小跑著走了。
一齣門，她便雙手合十，對著天拜了三拜。
“陸鴻啊陸鴻，你別怪我利用你，我也是為了能讓小景過上更好的生活。要是你真的媳婦到這裡，肯定要被陸依依給算計死。”
宋清對陸鴻沒什麼感情，可想到對方遺照上那張瘦弱卻難掩清俊的臉，內心還是被傷感蔓延。
如果沒有意外，陸鴻是陸家名正言順的兒子，當然能一世順遂，不會落到被家人奴役至死的境地。
即便真相大白，陸毅也依舊是陸正國和董雪琴驕傲的兒子，佔據著本應屬於陸鴻的一切。
到頭來，犧牲的還是隻有陸鴻一個人。
宋清嘆了口氣。
她能為陸鴻做得有限，畢竟人已經死了，再多的彌補也都是白紙一張。
“我不會讓陸毅這麼心安理得地做陸家的三兒子。”宋清在心中立下承諾，“我一定會讓他明白，他能在蜜罐里長大，是因為腳踩著你的骨血。”
宋清閉上了眼睛，眼前彷彿又出現了那個善良的男人的遺容。
既然她借這個身體重活了一次，那該揹負的她自然會揹負起來。
再次睜開眼時，宋清神色已經恢復如常。
她帶著自己寫的硬紙板，找到了一個繁華的集市。
這個集市附近有幾家工廠，是工人們下班的必經之地。
宋清舉著牌子開始吆喝起來。
“裁縫，裁縫，做衣裳改衣裳都行，沒有我做不到的。”
在常人的認知裡，針線夥計好的都是上了年紀的中年婦女。
宋清一個俏生生的大姑娘站在這裡吆喝，自然信服力不大。
不過宋清也沒氣餒，依舊熱情大方地招呼著每一個潛在客戶。
為了吸引客人，她今天專門穿了一身自己改過的衣服。
董雪琴給她準備的衣服料子好，但款式過於老舊。
宋清心靈手巧，把腰身縮了縮，讓衣服更有版型了些。
這不，下班的女工人都被吸引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