蔻兒跟著房媽媽走出上房後,房媽媽立刻拉著她的手毫不吝嗇溢美之詞,誇了她的字又誇了她的人,最後還是蔻兒聽不下去了,把話題扯到了裴澈的婚事上。
“這麼說,九爺跟他這未婚妻已經五六年沒見過了?”
蔻兒之前是不知道裴澈有未婚妻的,這不是最近房媽媽一直在忙這件事嘛,那多多少少也能聽和囫圇。
在感嘆一個十八歲的少年就要結婚了還真是英年早婚的同時,蔻兒多少還是有些擔心這幽篁居未來女主人的性子。
萬一是個驕縱不講理的,那遭殃的還不是她這個倒黴蛋,想想她雖然不是裴澈的貼身丫鬟,但是主子的膳食是她在負責,還要端茶送水,在老闆面前露臉的機會挺多,也就是被罰被用來出氣的機會也挺多。
正想著找機會跟房媽媽打聽打聽未來女主子的脾氣性格呢,沒想房媽媽自己就主動說起了這事。
“沈家小姐跟九爺也算是青梅竹馬了。”
房媽媽告訴蔻兒,沈家和裴家素來交好,沈家老夫人跟老夫人還是閨中密友,當年就想將自己的侄女嫁給大將軍,奈何大將軍對大夫人一見鍾情,執意要娶,這一對沒成兩位老夫人還頗為遺憾。
後來,老夫人生了九爺,沒兩年沈老夫人又得了孫女,這彌補遺憾的機會來了,也就不管什麼差輩的事了,在沈小娘子滿月酒那天就訂下了兩家的婚事。
可六年前沈老夫人病故,沈尚書只得帶著家眷回鄉丁憂,三年孝期過了,沈尚書是回京了,卻聽說沈小姐因思念祖母一病不起,沒能跟著回來。
“這一病就病了三年?”蔻兒疑問。
“誰說不是呢?”房媽媽嘆息,“當初沈老夫人病故時,沈小姐就哭暈了過去,真是個孝順的小娘子。”
蔻兒覺得房媽媽有些過於天真了吧,怪不得對自己這個新來乍到的都這麼好呢,原是菩薩心腸。
房媽媽從開春就開始忙的事,主要就是為了九爺的婚事要擴建幽篁居,但婚事未定之前她沒有聲張,畢竟九爺偏安一隅,雖說是這府裡再正經不過的主子了,可難免被那不長眼的論長短。
這下好了,老夫人已經給沈家去了信,談及了兩家的婚事,沈家也答應了後日就帶著小娘子前來拜訪。
“畢竟六年未見了,這要是走在大街上都認不出彼此來,選好日子之前還是讓他們見見對方的好。”
房媽媽交待了一大堆後,終於又去忙了,剩蔻兒一個人在廚房邊做飯邊覆盤。
這幽篁居是裴澈年少時讀書的僻靜之所,後來發生了變故就也就一直住在這裡。
想來是住慣了不願搬,但用來成親確實有些委屈新娘子了,所以既要滿足裴澈喜靜的性子又不能讓新婦受委屈,那就只能擴建幽篁居了。
只是蔻兒覺得這一病就是三年的沈小娘子恐怕是不願嫁過來的,這擴建的事還是說早了。
但不管怎麼說,自己得了新差事,這事辦好了距離她轉正就又進一大步了,這對於她來說是件好事,該做點好吃的慶祝一下。
烏魚片、芙蓉蛋再來一碟雞絲筍乾,餐後甜品就上燕窩粥,聽說庫房裡還有上好的血燕呢,那得趕緊把這些庫存銷了,給裴澈補氣的同時也給自己補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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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蔻兒就被房媽媽帶著走進了庫房。
沒想到啊,一個平平無奇的倒座房裡竟然放著這麼多奇珍異寶,看著架子上這些擺放得有些凌亂的寶物,蔻兒的眼睛跟嘴巴都張得老大,這也太多了吧。
“這些東西一多半都是宮裡送來的,可得仔細清點。”
裴澈的腿是因為陛下斷的,宮裡延醫送藥,送補品送珍寶都是應該的,再說了送再多這些所謂寶物又如何,也換不回裴澈的一雙腿了呀。
“特別是今年陛下登基後,那賞賜跟流水似的,隔三差五就送來,這院裡人手又不夠,有好些我都沒來得及登記在冊呢,喏。”
順著房媽媽努嘴的方向,蔻兒看見了地上的兩口紅木箱子,饒是她一向鎮定也忍不住咋舌,這裴澈對待皇帝的態度也太敷衍了吧,陛下賞賜的東西就這麼隨意地擱地上?
房媽媽見蔻兒怎麼分類登記,怎麼編輯在冊都一點就通,守著她清點了一個架子後就放心地離去了。
蔻兒在庫房待了一個下午就將這些東西分門別類整理好了,當然東西還是按照原來的擺放沒有動過,但沒有記錄的都記上了,記錯的記重的也都糾正了。
晚膳後,她將賬冊交給裴澈時,裴澈都驚訝她的速度。
“因房媽媽說不日就要動工了,新的庫房比現在大三倍多,奴婢想著到時候等庫房建好了,貨架搬進去了再來一一按照名冊重新歸置這些東西,免得現在整理了到時候又要重新整理,豈不是做無用功。”
裴澈邊翻名冊邊點頭,心道這丫頭果然機敏,幽篁居擴建是板上釘釘的事,最遲年底就能竣工,確實沒必要現在就整理。
“不過庫房裡那些上好的燕窩、老參,還有那些名貴的藥材奴婢都整理出來了。這些東西放久了會變質,保存不當也會壞掉,奴婢就想著平日裡給九爺您做藥膳,或者需要人情世故的時候送出去?”
按說御賜之物不能轉贈,但老夫人三夫人那裡需要應該是可以送過去的吧,畢竟是吃的東西,皇帝不可能這麼苛刻,裴九吃不完也不讓他送給自己的母親嫂嫂吃吧?
“嗯,做得不錯。”放下名冊,裴澈手指著其中一頁看向蔻兒,“把這盒血燕找出來,明日沈家來了讓他們帶回去。”
“是。”蔻兒上前收走了名冊,心想看來裴澈對於自己的未婚妻還是挺上心的,就是怕見了之後會傷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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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了第二日,蔻兒早早起床準備裴澈的早餐,蒸餃、小籠包、小菜、外加一碗牛乳蒸蛋,怎麼都夠了。
端去上房時,青竹正在伺候裴澈洗漱,蔻兒無數次感嘆自己當時幸好說的是擅廚藝,要是她說擅梳頭是不是就會被派來給裴澈梳頭啊。
他頭髮是挺好的,黑亮順直,但給男人梳頭怎麼都覺得有點怪,再說了自己梳頭的手藝還真不行,還是搗鼓吃的比較在行。
不過沒看出來啊,這青竹梳頭的手藝可挺好,只見他將裴澈的一把黑髮高高梳起,也不知道是怎麼挽的,就將那一大把長長的頭髮都給盤在了頭頂,再戴上一個白玉的發扣,裴澈整個人都精神了不少。
果然啊,再高的顏值髮型還是很重要的,不過平日裡裴澈將頭髮放下一半也挺好看的,有種謫仙的範兒。
“九爺,您吃完早飯先去品蘭居吧,不好讓沈家等。”
房媽媽進來給裴澈彙報今日要辦的事,說是已經選了幾家靠譜的小木作,等著定奪了。
裴澈指定了一家,正要吃飯就聽房媽媽說這話,拿著筷子的手頓了一下,倒也沒說什麼“嗯”了一聲算是應下了。
見裴澈如此,房媽媽高興壞了,“一會兒讓豆蔻和墨竹一同隨您去吧,多個人多個照應。”
蔻兒沒想到自己還要出外勤,不過說實話,這半個月來她一直縮在幽篁居里沒出過院門,確實也有些悶了。
跟著裴澈出去,就算遇到裴三父子也不怕的。
而且還可以先瞧瞧這沈小姐的脾性,萬一人真的嫁進來了,就是她的頂頭上司了,能先見見當然好。
裴澈也沒多說什麼,又是一聲“嗯”打發了房媽媽。
用過早膳,一行三人穿越大半個國公府後,已是巳時初了,想來沈夫人和沈小姐應該也差不多快到了吧。
可到了品蘭居卻只有老夫人在,三夫人甚至都還沒過來。
蔻兒有些疑惑,聽房媽媽那意思,說是這對未婚夫妻許久不見,安排見一面,事實上就是兩家人坐著商量婚事的,怎麼這一個個的都如此怠慢?
瞥了一眼,果然見裴澈臉色不好,其實對於一個萬年冰山臉來說旁人是看不出來他臉色好不好的,反正都面無表情。
但也不知道為什麼,蔻兒就是覺得裴澈此刻一定不高興。
而且從種種蛛絲馬跡上來看,他對於這次和沈小姐見面還是挺上心的,換言之就是對自己的婚事還是很期待的,結果客人沒到可以理解,但掌家的三嫂都沒到,這是不想促成這樁婚事嗎?
老夫人見到兒子過來倒是臉都笑出了花,招呼人端了裴澈最愛的毛尖過來,又招手讓他近前些,“怎麼樣,豆蔻做的飯菜是不是比大廚房的好啊?”
“還湊合吧。”
蔻兒在心裡癟了癟嘴,這裴九就是個傲嬌鬼,什麼叫還湊合,沒見這才幾日,臉上都長肉了,不是她的功勞又是誰的。
“當時你讓房媽媽來要這丫鬟時我就想,或許她去了你那兒能讓你開胃,果不其然,這臉上都見肉了,呵呵。”
要論慧眼如炬,還得是老夫人啊。
“豆蔻做的菜我老婆子也愛吃,只是沒想到你個小丫頭還真有幾分本事,能讓九爺長肉,該賞。”
要說最佳老闆,還得是老夫人啊。
蔻兒得了賞高興得嘴都合不攏,如意遞過來的荷包份量不輕,少說也有二兩吧,嘿嘿。
“母親,我來遲了。”三夫人繡著牡丹的繡鞋才剛跨進門就又是一驚一乍的,“呀,小叔都到了呀,我還以為你會姍姍來遲呢,看來這沈家小娘子是在小叔心裡的,呵呵。”
聽著這話,蔻兒心裡沒由來地抖了一下,按說三夫人就是這麼個性子,大大咧咧又少根弦,當眾調笑小叔子的事是她能幹出來的。
可,怎麼就是覺得哪裡不太對勁呢。
“行啦,明知今天有貴客到你還來遲,來遲就來遲,還這般多話。”
老夫人收起了笑臉,王氏自然也不敢再多說什麼,只是臉上的表情甚是不屑,儼然根本沒把老夫人當回事。
蔻兒之前在老夫人身邊待了兩年,又怎麼會不知道這對塑料婆媳的關係呢,對裴三和裴小五老夫人是真好,從不苛責又出手大方,但對這個兒媳,老夫人從來就沒有什麼好臉色。
一想到王氏曾三次遣人來品蘭居要人,而老夫人一直沒鬆口,轉眼卻把她送去了幽篁居,蔻兒就有些後悔今日跟著過來了。
但願王氏沒有看到她。
這怎麼可能呢?
這不,剛一坐下,王氏的目光就瞥見了站在裴澈身後的蔻兒,頓時從不屑變成了厭惡,不過很快又從厭惡變成了得意。
這波變臉操作讓原本還有些忐忑的蔻兒更加疑惑了,王氏見她寧願去伺候坐輪椅的裴九也不願意給她兒子當通房,討厭她覺得她傻是正常的。但她為什麼又換了一副得意的表情?
蔻兒心裡的不安更加強烈了。
又過了一刻鐘左右,管家來報,說沈家的馬車已經到了。
“那還愣著幹什麼,快把客人請進府啊。”王氏這時候倒是挺積極的,搶在老夫人前就把活安排了,甚至自己也跟了過去,一副很看重沈家的做派。
老夫人年紀大了,來者是晚輩自不必親自迎接,而裴澈腿腳不便當然也不用去,蔻兒懷著三分好奇七分開心地端起了茶壺給裴澈倒茶。
聽見老夫人又問起了裴澈棋局的事。
“你就那麼自信三年內這上京都無人能解開?”
順著老夫人的話,蔻兒也看向了裴澈,說實話她也好奇,什麼樣的棋局啊還能難倒這整個京城的人三年?
可惜那局棋讓裴永安抄走後裴澈就一把揮亂了,蔻兒就是想看也不可能讓裴澈再擺出來。
“若三年內裴永安能找到人幫他解開,兒子以後再不管這國公府裡的任何事,母親意下如何?”
老夫人的臉色瞬間就變了,蔻兒覺得自己留在這廳裡簡直就是個錯誤,這母子倆怎麼說變臉就變臉啊,還有裴澈對老夫人顯然怨氣頗大啊。
忍不住看了看一旁的墨竹,好傢伙,不管這氣氛多凝滯多尷尬,人家愣是巋然不動,佩服。
蔻兒又偷偷去看老夫人,只見她嘆了口氣後還是什麼都沒說,只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蔻兒的腳趾頭動了動。
她本能地想上前去給老夫人把茶續上,可又想起現在她是裴澈的丫鬟,她的主子剛剛才冷言冷語地懟了老夫人,現在她去續茶不太合適吧。
這是兒媳婦該做的事,可偏偏王氏不在,但怎麼也輪不到她一個丫鬟來做吧。
唉,算了,當沒看見,安心待著自己的主子身後吧。
靜默又尷尬的氣氛維持了一盞茶的時間後,門廊外傳來了王氏的聲音,“這就到了,沈夫人還沒有來過品蘭居吧,我們老夫人的院裡蘭花特別多,好多都是稀有品種,有些宮裡都沒有呢。”
“哎呀,這超品的國公府氣派就是不一般,豈是我們這種三品文官可以比的呀。”
這陰陽怪氣的話音剛落,聲音的主人已經出現在了大廳門口,蔻兒連忙看不過去,一個三十多歲的婦人,穿著得體妝容明豔,倒也顯得端莊,身旁站在一個身穿湖綠齊胸襦裙梳著墜馬髻的明麗女子,看著也就十五六歲,想來應該就是沈夫人跟沈小姐了。
只是,這母子倆長相氣質都不錯,卻有些傲慢,剛剛那些話看似在恭維國公府,但只要不是傻瓜都會覺得不舒服。而且裴澈就坐在進門的左手邊那麼顯眼的位置上,可這對母女都目不斜視,端著身姿直直走到了老夫人跟前。
行禮倒也到位,沒有敷衍之意,只是當真看不到裴澈嗎?
明明他就算坐著都這麼出眾啊。
哼,明顯就是故意視而不見的,蔻兒有些替裴澈打抱不平,這架勢看來根本就不是來結親的,倒像是來結仇的呢。
“老夫人安好,我婆母生前常提及您,沒想到您比她還大兩歲呢身體還這般康健,我婆母卻早已駕鶴西去,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沈夫人客氣了,這位就是臨月吧,轉眼就出落地這般亭亭玉立了,那時候被你祖母帶著上國公府時還只有這麼高呢。”
老夫人伸手招呼沈臨月上前,可沈臨月卻像沒看見一般,只低頭行禮問好,之後就緊跟著她娘落座了。
這讓如意已經伸進袖袋的手又只好拿了出來,看向老夫人,只見她稍稍搖了搖頭並未出聲,只好退到後面靜觀其變。
待丫鬟給沈家母女上了茶,王氏立馬拉著沈夫人的手指了指裴澈,“沈夫人,這位便是我家九爺,經年不見,您可還認得?”
沈夫人終於轉頭看向了這邊,乍見一旁即便是坐在輪椅上也依舊芝蘭玉樹般的郎君,沈夫人著實愣了愣,心道這般好模樣真是可惜了,卻是個站不起來的廢人。
“哪裡還認得?不過這國公府裴九爺的名聲倒是響亮,我們即便是回了禹州也如雷貫耳。”
“是啊,轉眼間兩個孩子都這麼大了。”老夫人笑呵呵地說,是有意要把話題往兩個孩子的婚事上帶,也確實感嘆時光如梭。
但在沈夫人開口之前,沈臨月倒是先開了口,“老夫人,臨月記得小時候來國公府三步一景五步一畫,不知道今日能否有幸能請裴郎君帶我逛逛,憶一憶兒時?”
沈臨月笑著邀請裴澈逛園子卻根本沒有看他一眼,反而一直帶著她那端莊的假笑看著老夫人。
蔻兒的視線從沈臨月轉到裴澈身上,見他依舊平靜如水,沒說同意也沒說不同意,想來是願意的吧。
大周民風開放,未婚男女都可同桌飲食,一起逛逛園子自是不在話下的。
老夫人當然應允,吩咐丫鬟先去水榭佈置,待公子和小姐四處逛逛後正好可以在水榭歇歇腳。
沈臨月帶著她的丫鬟先一步起身走到大廳外等著,裴澈讓墨竹將自己推到門外後就揮手讓他退下了,看這蔻兒說:“你來推。”
“啊?”蔻兒有些懵,但立即反應過來應下,“是,九爺。”
第一次上手推這輪椅才發現沒有想象中的那麼笨重,除了木質輪椅滑過石板路的聲音有些大外,甚至讓蔻兒覺得這輪椅還挺絲滑的呢。
也不知道是哪位能工巧匠做的這輪椅,要是再按上橡膠的輪胎就好了,既降噪又減震,坐起來應該更舒適吧。
只是大周沒有橡膠,真可惜。
推著輪椅的蔻兒在後面胡思亂想之際,沈臨月已經停在了一齣幽靜的假山旁,這裡是品蘭居通向幽篁居的必經之路,順著這滿是玉蘭樹的石板路一直向前走就是裴澈的幽篁居了。
“不知裴郎君是否還記得這座假山?”沈臨月站在假山旁,一株玉蘭剛好在她後面,粉白的花朵映襯著她嬌俏的身姿,讓原本就有七分顏色的她瞬間就跟開了濾鏡一樣,更是美上了三分,變得十分漂亮。
但這十分漂亮的皮囊之下卻裹著一顆不怎麼漂亮的靈魂,從她問起這話時的神情,不難判斷。
“哦,這裡是國公府,是裴九爺的家,你又怎麼會忘記呢?”沈臨月說著又轉頭看向了假山,眼中的恨意比之前更甚。
想來應該是在這裡發生過什麼不愉快的事吧,蔻兒很好奇,到底是什麼事能讓六年不見的未婚妻一見面就迫不及待要帶著裴澈來這裡重溫。
“不妨請沈小姐提個醒,正是因為在自己家裡,我對著這平平無奇的假山是真沒有什麼特殊的記憶。”
裴澈這話說得誠懇,看樣子他是真的對這裡沒有什麼印象深刻的記憶,但就是這一句在蔻兒看來十分正常的問話卻瞬間就讓一直端方持重傲慢無比的沈小姐破防了。
她收起了自出現在國公府就掛在嘴邊若有似無的嘲諷笑容,對著依舊雲淡風輕仿若置身事外的裴澈橫眉冷對,眉眼中怨懟還頗深。
“你竟然不記得?你知道這件事對我的傷害有多大嗎?可你這個始作俑者竟然不記得了!”
那你倒是說到底是什麼事啊。
蔻兒瞅了瞅裴澈略顯茫然的神色就知道即便被沈臨月這樣一陣輸出,他也什麼都不記得。
也正是他這無辜的表情讓沈臨月更加激動,就差指著裴澈的鼻子破口大罵了。在她幾乎可以用義憤填膺來形容的敘述中,蔻兒聽明白了。
在沈臨月七歲的時候,她興高采烈地穿著新裙子來國公府做客,被皮猴子一般的裴永安從這座假山下跳下來給嚇得直接跌坐在了地上,前日剛剛下過雨,假山下的土地鬆軟潮溼,因此也弄髒了她心愛的裙子。
但也只是弄髒了裙子而已,沈臨月本人並沒有摔壞,不然也不會還有力氣大呼小叫了。
但裴永安不僅沒有道歉,還責怪她大驚小怪,而這時路過的裴澈好心將人扶起來,並責備了調皮的侄子就準備離開,但卻被自己的小小未婚妻攔住,非要他給自己撐腰,要他打爛裴永安的屁股,理由是她的屁股摔疼了,必須以牙還牙。
而裴澈當然沒有給他的未婚妻撐腰,事實上他非常後悔因為聽到動靜過來查看,早知道是這樣雞毛蒜皮的小事他才懶得管呢。
斷然拒絕的同時裴澈還端起長輩的姿態將兩個小孩子一通教訓,最後更是責備沈臨月小小年紀就如此記仇,不過摔一下就要打爛對方的屁股,實在是有些惡毒。
“我那樣疼痛那樣狼狽你卻罵我惡毒,只罰裴永安抄家規十遍,哼,真是不知國公府的家規竟就是仗勢欺人。”
誒,這就有失偏頗了,別的不說,就說罰裴永安抄家規對他來說應該是比挨一頓板子更加殘酷的的懲罰了。
誰不知道裴家的這位五少爺不通文墨,要他拿筆寫字簡直比打罵他還難受,更何況裴家的家規那麼長,抄一邊都得手痠,遑論十遍了,對裴永安來說這確是酷刑無疑了。
可在沈臨月看來就是裴澈看不起她才會如此怠慢她,這不,在激動地回憶了往昔之後,她作了總結成詞。
“裴澈,我知你高傲一向看不起我沈家,但風水輪流轉,現在該換我看不上你這個殘廢了。”
聽到這句話蔻兒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忍不住轉頭四下觀察,幸好這裡沒有別人,要不裴澈的臉都丟盡了。
被未婚妻這樣嫌棄厭惡,豈不是國公府乃至整個上京最好的笑話嗎?
沈臨月的丫鬟早就因為害怕躲到了一邊低著頭裝鵪鶉,假裝自己不存在。主子們的這種對話本就不該是下人該聽的,蔻兒也想消失,但顯然不現實。
或許是使命感驅使,看著裴澈被沈臨月這樣對待她心裡很不舒服。
其實裴澈作為老闆還是不錯的,再說了他只是殘了,哪裡就廢了?
在蔻兒心疼自家主子的時候,沈臨月還在繼續發洩她的不滿,當然這個時候她已經從一個陷入回憶中憤恨不已的小娘子變成了高高在上的施捨者。
“怎麼?對你昔日看不上眼的未婚妻說一句抱歉就這麼難嗎?”沈臨月輕謾地抬著她的下巴,居高臨下地看著裴澈,“若你能真心實意地跟我道歉,說不定我還願意履行婚約,否則,你該知道現如今的你根本配不上本小姐。”
這根本不是想求一個道歉,就是要悔婚啊。
蔻兒忍不住去看一直沒有出聲的裴澈,從她的角度看不見他的正臉,只知道他垂著眼瞼,鴉黑的長睫如小扇子般在他冷峻的臉上投下陰影。
他該是在自卑吧。
曾經風華絕代的天才少年如今只能坐在輪椅上讓人推著才能前進,沈臨月雖然可惡,但說的也是實情。
裴澈是不是覺得自己縱使有滿腹才華卻也配不上這位站著指責他的沈小姐了呢?
“沈小姐這擺明了是要悔婚,又何必惺惺作態說這麼多廢話呢?”蔻兒實在是忍不住了,這沈臨月真是太欺負人了,戶部尚書的女兒就很了不起嗎?能這樣肆意地糟踐人?
呃……好像是挺了不起的,但她豁出去了,所謂食君俸祿忠君之事,既然她現在是裴澈的丫鬟,那就要無條件地維護自己的老闆!
“你算個什麼東西,敢這樣跟我說話?”很顯然,沈臨月從頭到尾都沒有將蔻兒放在眼裡,在他們這些千金小姐的眼裡,丫鬟就不算人。
可沒想到一個小小的丫鬟竟然敢對她如此無理,真是豈有此理!
但就算沈臨月把矛頭對向了自己,蔻兒也沒在怕的,要是這樣的女人嫁進國公府成了她的老闆娘,那自己才不會有好日子過呢。
“沈小姐你要的不是我們九爺的道歉,再說了我聽你說了這麼多,完全不覺得九爺有什麼地方時需要跟你道歉的。倒是你,聽說我們九爺腿傷了就稱病不回京,不就是想觀望,看看他的腿還能不能好起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