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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這是蔻兒第一次見到裴澈。

消瘦的臉上是令人一眼難忘的精緻五官,鼻樑高挺,唇線清晰,眉宇間流露出非凡的氣質,更添一份清冷之感。

他的目光深邃冷漠,似乎能洞悉一切,又似乎目空一切,漫不經心地掃過在場幾人後又淡淡轉開視線,清冷的氣場讓人不敢不敢直視。

蔻兒在接觸到那冰冷的目光後立刻就垂頭不敢再看,心說裴澈長得可好看,就好像是女媧娘娘炫技的作品一般,比號稱上京四大美男之首的裴永安更加俊美不凡。

但是,裴澈給人的第一感覺卻不是他的容貌出眾,而是他的氣場太過冷硬。

清雋的臉,冷漠的眼,即使坐在輪椅上依舊氣場強大,讓人不由自主就會提心吊膽起來。

裴澈坐在輪椅上,被身後的小廝推著,緩慢地靠近,卻讓周遭的空氣都凝固了一般。

見來人是九爺,翠兒和芙蓉早已嚇得不知所措,兩人腦子裡迅速回想自己有沒有說過什麼大不敬的話,會不會被這位正經主子一聲令下給杖斃?

好像剛剛她們說了好多,只但願這位爺是才到的什麼都沒聽到的。

蔻兒也大氣都不敢出,她只看了一眼就趕緊低下了頭,暗道難道是這幾年當奴婢當慣了嗎?為什麼一直告訴自己丫鬟不過是一份工作而已,並不是真的低人一等的她此時此刻會有一種冒犯了天神的感覺?

那一眼彷彿看得真切,可現在低下頭蔻兒又想不起來裴澈的模樣,只感到他周身的冷。

冷淡。冷漠。冷酷。

這是個冷到骨子裡的男人。蔻兒心說。

這下她更加確定那些被他打死發賣的丫鬟們肯定是犯了不可饒恕的罪才會得到那樣的下場。

裴澈這樣的人不會隨意打殺下人取樂的,他根本不會將那些無足輕重的人放在眼裡,除非有人觸到了他的逆鱗。

裴澈主僕二人距離這邊起爭執的三個丫鬟不過十來步,也就幾息的時間,但在這短短的時間內,蔻兒卻醍醐灌頂般明白了很多事,只要裴澈願意收留,那她就逃過這一劫了。

待那輪椅緩慢又沉穩地駛過自己身旁時,蔻兒聽到一個淡漠的聲音。

“滾”。

她聽到了,翠兒二人自然也聽到了,兩人相攜趕緊應聲滾了,很快就跑得沒有了蹤影。

蔻兒沒去管那兩個丫鬟,現在手拉手跑了,一會兒回過味兒就該吵起來了。她目光緊緊地盯著裴澈主僕離去的背影,總覺得剛剛聽到的那聲“滾”不是裴澈說的。

他這麼冷,根本不會把這些丫鬟放在眼裡,她們存在與否於他而言沒有任何差別。

意識到這一點,蔻兒急了,她不能放過這個機會。

“九爺。”喚出這聲後,蔻兒急忙跑到裴澈身前想也沒想就跪下了。

她不是這時代的人,她沒有奴性,運氣也好,不管是之前的那家豪商之家的和善小姐還是在老夫人身邊,她幾乎沒有給所謂的主子跪下過。

正常做事,只要不犯錯,誰會動不動就要你跪啊?

但真正屬於這個時代的人就不一樣了,不管是哪個階層的,只要遇上身份比自己高的人就會不由自主向對方下跪,哪怕對方實際上並沒有苛責的意味。

這是蔻兒第一次給別人下跪,卻做得毫無壓力,甚至直到跪下了,跪在了那人面前她都沒有覺得哪裡不對。

現在的她,已經別無選擇了。

“求九爺救我一命。”說完蔻兒有些心慌,她都跪下了,卻忘了自稱奴婢。也不知道是不是她這聲“我”引起了裴澈的注意,身後的墨竹見主子沒有下令繼續前行,就鬆開了握著輪椅把手的手。

蔻兒見機趕緊陳情,這一次她沒忘了自稱奴婢。

“奴婢是老夫人院裡的豆蔻,三夫人想將我要去給五少爺當通房丫鬟,奴婢不願,可奴婢知道老夫人不會為了我一個二等丫鬟跟三夫人和五少爺過不去的。”

今日之前已經連綿陰雨了好些天,青石板的路上沒有積水,但地面卻十分潮溼。尤其今天還出了太陽,地底下的潮氣都被蒸騰到了地面,蔻兒跪在上面卻毫無知覺。

她心裡慌得很,不知道自己攔下裴澈對他說這些是哪裡來的膽子,更不知道她說的這些有沒有用。

甚至都沒有心思去想怎麼自己又脫口而出“我”“我”“我”了,這在等級森嚴的國公府裡可是毫無規矩,甚至是以下犯上的表現。

“奴婢想去幽篁居伺候九爺,奴婢灑掃針線都很好,廚藝,廚藝也很在行的。”

還沒走就是還有機會,裴澈在等她說完。

慌亂的蔻兒趕緊步入正題,她攔住裴九的目的就是要從退居幕後的董事長身邊去到他這個國公府的大股東身邊鞍前馬後,而不是被調去執行總裁那裡,執行總裁只是想將她送上自己兒子的床,要是知道自己老公也覬覦她,還不得立刻撕碎她這個狐狸精啊。

等了兩息也沒有等到回應,蔻兒心亂如麻,知道自己的自薦發揮得不好,可她一時間也想不起該說什麼做什麼,只得大著膽子抬起頭。

一雙沉默的黑眸不期然撞進了自己的眼睛,這回看清楚了,當真是天人之姿啊。

就這麼沉默地對視了不知道多久,蔻兒被裴澈的容顏所震驚,忘了規矩忘了時間,最後還是裴澈被這丫鬟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不自在地轉移了視線,抬手示意。

身後的墨竹明白了,爺是要繞開這個跪在地上的丫鬟的意思,可要繞開就得先退後,墨竹不明白主子為什麼不直接讓這丫鬟滾。

她滾可比他們倒退方便多了,但墨竹從不會質疑九爺的決定,既然九爺要他繞道他就繞好了。

聽到輪椅的聲音,蔻兒再次抬頭,看著錯身而過的藏藍錦袍,她明白這是面試失敗的意思。

可這不是真正的面試,錯過了今天她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蔻兒顧不得其他,直接從地上爬起來再次攔住了裴澈。

“九爺,奴婢今日是特意等在這裡的,可那兩個丫鬟不是奴婢安排的。但奴婢確實利用了她們。”

哦,這是願意說實話了?

裴澈手指動了動,再次示意墨竹停下,他倒要聽聽這個大膽的丫鬟還有什麼大膽的言論。

“奴婢知道九爺會路過這裡,就尋思著責備她們對九爺您的胡說八道,若是能被您聽到算是我的福分。若是不能,奴婢也鐵了心想跟隨九爺,自然不能讓您被下人非議。”

“九爺,奴婢不想當五少爺的通房丫鬟,奴婢也不想爬三爺的床,奴婢只想安安穩穩地活下去。”

淚水無聲無息滑落,蔻兒莫名覺得委屈,她一個異世之魂,為什麼要這麼卑躬屈膝地求這些所謂的人上人,她為什麼會來到這裡,她做錯了什麼?

一醒來就被賣身成奴,面對陌生的環境她雖然害怕卻也打起精神告訴自己別怕,既然上天讓你來到這裡,那就在這裡好好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

可此時此刻,裴澈那雙冷漠的黑眸,在無聲告訴她,她的希望破滅了。

從來沒有這麼委屈過,她什麼壞事都沒有做過,就連害人的心思都沒有起過,就只想老老實實打個工而已,怎麼就到了這個地步?

越想越委屈,眼淚也止不住地往下掉,模糊了視線。

下跪、哭求,她能做的都做了,卻沒有任何用處。

手背有著明顯的溼意,是她的眼淚滴落在了自己的手上。

裴澈靜靜聽完,視線從她淚眼婆娑的雙眸到她微張抽泣的嘴角再到她把著扶手的小手,白皙卻並不十分柔嫩的小手。

這手背上還有一道淺淺的傷痕,看樣子像是燙傷。

廚藝很好,是做飯時燙傷的,還是根本不會做飯燙傷的?

這丫頭嘴裡的話七分真三分假,不過最後那句只想活下去有點意思。

誰不想活下去呢?

可活下去就是這麼難啊。

順著裴澈的視線蔻兒也看向了自己的手,她吸了吸鼻子,又眨了眨眼,待視線逐漸清晰後,才驚覺為何裴九看了她的手這麼久。

此刻她的雙手就這麼僭越地把在他的輪椅扶手上,與他自然十分貼近,她弓著身子,臉龐距離他的鼻尖也就一拳的距離。

看清了自己的手放的位置,自然也就看見了裴澈手上那團氤氳的潮溼,那是自己的眼淚?

蔻兒有些慌,但也沒有太慌,自己今天鬧了這麼一齣,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吧,都敢攔著九爺的路了,再哭溼他的手背好像也沒有大不了的。

裴澈收回視線的同時,蔻兒已經放手,她知道自己沒能打動這位爺,他不會收留他的。

是啊,她的生死跟他有什麼關係呢?

裴澈由始至終一句話都沒有說,看著那即便是坐在輪椅上被人推著走卻依舊冷漠無情的背影,蔻兒自嘲一笑,轉身失魂落魄地離開了。

她早該想到的,既然裴澈眼中本就沒有這些丫鬟,那任何一個丫鬟的死活與他何干?竟然連自己只想活下去這樣的理由都說出口了,真是可笑。

可她就是想活下去啊,這有什麼錯?

為什麼活下去這麼簡單的事她都辦不到了呢?

難道真要在小小年紀就以色侍人,就為了活下去?

~~

提心吊膽過了兩天,一切都風平浪靜。

冬梅沒有再來品蘭居,翠兒和芙蓉也沒有出現在自己眼前,當然幽篁居那邊也沒有任何動靜,但蔻兒就是知道,這安穩日子沒幾天了。

翠兒和芙蓉或許是被裴澈嚇壞了,但緩過了這陣,她們以後一定會找自己的麻煩,不管她是不是被調去裴永安院裡。

而一想到自己以後要想活得舒心自在就得爭寵,蔻兒就覺得噁心。

以色侍人、爭風吃醋的日子又算什麼舒心自在呢?

既然不能留下來,那就走吧,就算死在外面,她也不想淪為任何人的禁臠。

趁著同屋的丫鬟睡著了,蔻兒偷偷將自己辛苦攢下的三兩六錢銀子放進了貼身的荷包,還有去歲除夕時老夫人賞的一對銀鐲子也一併放了進去。

丫鬟分等級,二等丫鬟的月錢是一兩銀子,雖說這一兩銀子是行價,夠普通人家一個月的嚼用了,而丫鬟們又包吃包住還有統一的制服,似乎沒有什麼用錢的地方。

但其實不然,有家人的,都會把月錢的大半交回家裡,家裡過得好的誰會將女兒賣身到大戶人家當丫鬟?

而像蔻兒這樣無親無故的,用錢的地方卻也不少。正因為她孤身一人也就孤立無援,若是不會處關係,就會像無頭蒼蠅一樣到處碰壁。

因此每月發了月錢,蔻兒的第一件事就是拿出一大半來打點,一等丫鬟、管事、廚房的婆子、門房,只要是跟自己的工作有關會打交道的人,蔻兒都會投其所好送點人家實實在在喜歡的東西。

另外,府裡雖然包食宿,但生病了看郎中抓藥的錢得自己出。

有一回她半夜發燒,一直說胡話,嚇壞了同屋的丫鬟。那丫鬟也是好心請示了管事後給她請了大夫,這樣一來蔻兒好不容易存下的一點銀子就既要給醫藥費,還要還人情,又沒了。

還有府裡雖然有統一的制服,但只有外衣,裡衣襪子這些還不是得自己花錢扯布來做,之所以她一個穿越來的都敢在裴澈面前說自己針線很好也是因為這幾年自己做衣服做得多了,練出來了。

前前後後給人當了四年的丫鬟,最後只存下這麼點錢,蔻兒無聲地嘆了口氣。

幸好她跟廚房的劉大娘關係不錯,以往給老夫人端糕點時都會塞一個給她,這兩天也不例外,這樣她又悄悄存了三塊糕點,怎麼也能應付兩頓了。

明日老夫人要去普照寺上香,雖然不明白為何老夫人會突然說去上香,但這對蔻兒來說簡直是離開的天賜良機。

老夫人出門都會帶一個一等丫鬟,兩個二等丫鬟以及隨行的小廝車伕若干,而每次出門的時候除非老夫人欽點誰必須跟從,不然這跟隨的人員都是輪著的。

這一次恰好就輪到了蔻兒,普照寺她年前跟老夫人去過一回,在京郊,坐馬車要差不多一個半時辰才能到,下了車還要徒步半個時辰上山才能走到寺門口。

蔻兒打算在山腳下馬車時藉口肚子痛,老夫人不是那等苛責的人,一定會同意她先去解決,隨後讓她自行上山的,這樣她就可以趁此機會順著官道離開京城了。

當然不會這麼容易,蔻兒已經設想了很多突發的情況以及相應的對策,可總覺得心裡不踏實,這出府容易,出府後能順利離京可就難了。

但再苦再難也得出去,她不甘心自己就這麼被人毀了,她必須自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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