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蔻兒就被老夫人叫到了房裡。
一刻鐘後,抱著兩匹淺色的絹布從老夫人房裡出來,蔻兒去了自己住的丫鬟房,簡單收拾了一下,拎著自己的東西走出了品蘭居。
從品蘭居到幽篁居,要走兩刻鐘,這是蔻兒第一次知道,她一路走來,遇上了認識的人,大家問她拿著包袱去哪裡?
“去幽篁居,我被調去伺候九爺了。”
說這話時蔻兒臉上沒什麼表情,心卻在狂跳,她的腳步越來越快,最後幾乎是跑了起來。
她沒想到最後時刻裴澈竟然願意救她一命,她發誓只要還留在國公府一天,就一定好生伺候這位主子,忠心耿耿,絕無二心。
幽篁居在國公府的西苑,是一處十分僻靜的院子,據說這是當年才七歲的裴澈自己要求的,僻靜才方便他讀書,不受外界打擾。
老夫人告訴她,裴澈從小就老沉,且聰慧過人,他要住在最偏遠的院子專心讀書,那她這個母親只能答應下來。
於是就給他把院子騰了出來,想著讀書人都風雅,就又派人去種些梅蘭竹菊什麼的。
可種完竹子後,裴澈就不讓人種其他的了,還親自提筆寫下“幽篁居”三個字算是給自己的院落取了個名字。
此時,站在院門口,看著那三個寫在木牌上的字,蔻兒才第一次對這位傳說中的天才有了直觀的感受。
這是裴澈七歲時寫的字,風吹雨打過去十年了,卻在墨色消退不少後還能看出筆鋒,蒼勁有力、翩若遊鴻。
當真好字。
深吸一口氣後,蔻兒推開了院門,“九爺,豆蔻來報到。”
幽篁居比國公府其他院落都更簡樸,沒有那些華而不實的裝飾,蒼翠竹林下是青磚黛瓦的一個小四合院,一目瞭然,因為沒有閒雜人等,顯得特別清淨。
“豆蔻姑娘來了,快進來。”一旁的耳房裡出來一個微胖的中年婦女,挽著袖子,手上還拿著麵糰,看樣子正在做飯。
“房媽媽好。”想來這就是幽篁居里的管事房媽媽了,今早老夫人跟她說過。
這位房媽媽是已故的國公爺裴大將軍下屬的家眷,下屬先於國公爺戰死沙場,國公爺感念她一個婦道人家孤苦無依,就讓她留在了國公府。
房媽媽不是奴藉,又因大將軍的緣故在府裡有一定的地位,算是高級打工人,比她這種賤籍可以隨意打殺發賣的丫鬟可不知道高出多少來。
蔻兒緊了緊手裡的兩匹布,快步朝房媽媽走去,“您在做什麼?我來幫忙。”
“哎呀,九爺最近兩天胃口不佳,我試著做做當初在北地人人都愛吃的麵筋,你快把東西放下,喏,對面的倒座房空著,你先住下。”
房媽媽見蔻兒面若桃花,身段窈窕,果真比這府裡所有丫鬟都好看,怪道那風流的三爺父子都盯上了她,但見她一雙桃花眼水汪汪的除了拘謹和剋制,卻絲毫不見媚相,想來應該是個本份的。
蔻兒不敢耽誤,連忙轉身去那倒座房裡將自己的包袱東西都放下,然後立刻就擼起袖子進了廚房。
幽篁居面積不大,除了主子的居所,就前院迴廊廚房,耳房倒座房,倒是後院的面積很大,還有小山坡,遍植綠竹,頗有意蘊。
整個幽篁居里除了主子裴澈外,就只有兩個小廝墨竹和青竹,再然後就是房媽媽,一人兼顧管事廚娘採買等等職務。
“房媽媽,我來幫你燒火。”都是下人就不用自稱奴婢,蔻兒麻利地拾起一根木柴用火鉗夾了往灶膛裡送。
房媽媽一邊揉麵一邊觀察著蔻兒,見她動作嫻熟麻利,眼神清明也不亂瞟,心下滿意。
昨日去老夫人院裡要人時,房媽媽是沒有見著蔻兒的,不然該多想了。不過想一想九爺點名要的人又會差到哪裡去呢?
當時老夫人一聽她的來意,愣了半晌後才讓開口答應,說先把人調去吧,伺候得好了再來拿身契。
老夫人的態度讓房媽媽存了疑,回來的時候就拐去了婆子們愛聚集的角落,輸了幾角銀子就打聽出來了,這個叫豆蔻的丫鬟因為貌美,三夫人都來要了幾回了。
房媽媽按下心中不解,九爺要的人相貌如何她一個管事媽媽無權置喙,就算九爺現在要通房要侍妾也是應該的,畢竟是十七八歲的郎君了,誰房裡沒個人?
也就九爺潔身自好,就算現在他坐在輪椅上,那也是滿京城都比不上的光風霽月,所以那些丫鬟才不知死活地想爬床。
但這豆蔻,房媽媽閱人無數,直覺告訴她小丫頭應該沒這個心思。看著蔻兒專心致志燒火的樣子,房媽媽心說,看著挺伶俐的,應該錯不了。
只是滿意之餘也忍不住感嘆,奴婢沒有自由,要不是遇上了九爺,就憑這丫頭的長相,小小年紀就該遭罪了。
“豆蔻姑娘可會做麵筋?”房媽媽利落地將手中的面甩進盆子,又蓋上溼潤的乾淨紗布,這是要等著面發酵呢。
“媽媽叫我名字就好,”鍋裡的水燒開了,豆蔻放好火鉗,洗了手,主動將開水舀進一旁的空盆裡,“會是會,但我力氣小,揉出來的面不夠勁道。”
這話一齣,房媽媽心裡有數了,看來這丫鬟還真的擅長廚藝,倒是個意外之喜。
“那今兒這麵筋你來調味,九爺好些天都不怎麼開胃了,我就想著做點酸辣的給他嚐嚐。”
正在擦手的蔻兒動作一滯,當即柔順地點了點頭,“好”。
“不知九爺慣常喜歡什麼口味?”蔻兒心說,果然是她的擅廚藝打動了裴澈。
不知道聽誰說過一句話,吃喝嫖賭這四個字,世間的男子總是要佔一項的,甚至很多人還不止佔一項,佔齊了四個字的也不在少數,這才是一個正常的人應該有的狀態。
倘若真有那一項不佔的,那不是得道高僧就是變態。
目前看來裴澈起碼佔了個吃字,應該不是變態了。蔻兒暗自歡喜著,手上的動作也更麻利了。
“九爺倒也沒有特別喜好的,但胃口總是時好時壞,以前咱們這小院沒有設小廚房時,大廚房送來的飯菜九爺時常動都不動。”
房媽媽嘆息著,這哪兒行啊,十幾歲的小郎君本就不良於行了,飲食上還不規律,身子可怎麼受得住?
蔻兒也深以為然地跟著點頭,裴澈看起來的確清瘦,稜分明的帥倒是帥,但別的小郎君十七八歲還有嬰兒肥呢,哪像他下頜線無比清晰。
“既然九爺口味不拘,那我就放開膽子做了。”
因為麵筋還要發一會兒,蔻兒就挑了廚房準備好的其他菜開始洗切,房媽媽見她切菜的手法嫻熟心裡越發放心,問她打算怎麼做。
“三月天乍暖還寒,今兒雖是豔陽天,但九爺時常飲食不振,腸胃必定虛弱,還是不宜多食涼菜。”
做法就在蔻兒的腦子裡,至於自己是怎麼會做這些菜的,現在的她自然也無從得知,不過這並影響她做菜的水平。
切好了春筍、木耳、香菇和裡脊肉後,麵筋發得差不多了,蔻兒端了一陶盆的清水開始準備洗面筋。
先將已經發好的麵筋清洗三遍,然後用筷子將麵筋一小團一地固定好,放在另一個裝了清水的陶盆裡備用。
按說麵筋炸的更好吃,但蔻兒猜測裴九脾胃應該很虛弱,那最好還是不要吃油炸之物了,免得又上火。
將麵筋和備好的食材一起下鍋翻炒,春筍和香菇就已經夠鮮了,但蔻兒瞧見旁邊的爐子上吊著一鍋雞湯,遂又加了一瓢進去,讓麵筋能充分吸收雞湯的鮮味,起鍋時再加一點點鹽即可。
另外她還是切了一小碟黃瓜絲,一小碟蘿蔔絲,黃瓜絲用香油和蒜蓉拌勻,蘿蔔絲則是擠幹了水分,加紅油和花椒麵拌勻,這樣一小碟可以搭個味又不至於吃壞裴九,蔻兒看著自己的成果還是很滿意的。
房媽媽在一旁早就饞了,蔻兒做好後她都先嚐了味,麵筋燴三鮮又嫩又鮮,兩樣小菜也很爽口,再加上一碗粳米飯一碗濃香雞湯,這任誰看了不得口水啊?
“房媽媽,您看這樣可行?”
乖順地看著房媽媽,蔻兒的心裡卻在說不能再行了,她的手藝可是頂頂好的,連阿爹都讚不絕口呢。
房媽媽笑著點頭,“我這就給九爺送去,你等我回來咱娘倆一塊吃。”說著就端著楠木托盤出了廚房。
剩蔻兒呆呆地站在原地,完全沒有留意到房媽媽跟撿到寶一樣的興高采烈,她在回想剛剛自己的腦子裡的那個聲音。
她在自鳴得意,因為阿爹都稱讚她的手藝。
蔻兒無比清晰地知道,那是自己的心裡話,可阿爹是誰?是原身的爹嗎?茫然地看著自己剛剛做完飯的這雙手,難道她的廚藝是源於這具身體?
而原身還有親人嗎?他們是不是也一直都在找原身呢?還是說就是原身的阿爹將她賣了?
不能多想,一想就頭疼。
蔻兒趕緊甩了甩腦袋,強迫自己不去想,冷靜下來。
每一次腦海中稍微有一點關於原身的信息時頭就開始疼,蔻兒猜測應該是當時原身的腦袋受了重創,因此喪生,而自己就在那時穿來了。
雖然藉著這具身體活了過來,但傷還在,平時沒事,一旦有會觸發原身記憶的點出現,就會引起頭疼。
這可不是小事,說不定就是腦子裡有血塊壓迫到神經了,這可是個定時炸彈啊。
蔻兒一邊將剛剛做多的菜盛出來,一邊想還得多攢錢才行,有了錢她才能去看大夫,才能找到關於原身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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