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岑緩步上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虛浮不真實。
直直地盯向眼前身著嫁衣的女子。
心中清明得很,不斷告誡自己這一切不過是幻想,是那香在作祟。
他心底又有渴望。
伸手想要揭開紅蓋頭,卻在指尖觸碰到綢緞的瞬間,一股寒意從指尖直竄上心頭。
“相公。”
女子許是感受到他的停頓,紅蓋頭底下傳來溫柔的聲音,鑽進他心坎裡。
這聲音熟悉極了。
她是在喚自己?
謝岑心一跳,手指緊捏著紅蓋頭,指尖都泛了白。
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身上穿著。
他衣袖的紅,在告訴自己,她喚的就是自己,他指節微微凸起。
他的手發顫,又思及她與自己劃清界限,緩緩鬆開紅蓋頭,眼神恢復冷峻。
冷意更甚。
“相公?”她又輕喚一聲,聲音軟糯。
謝岑神色淡淡,並未回應。
濃密的長睫卻在輕顫。
他側過頭去,修長的脖頸線條緊繃,似在壓抑著情緒,保持清醒,只等香燃盡。
燭火跳躍不停,燃了一小截。
蓋頭下的女子似是等了許久沒有等到他掀蓋頭,手中紅絲帕都被攥出褶皺來了。
許久,傳來輕聲哭泣的聲音,像一根針扎入他心底。
“我知我身份配不上你,三年前的承諾,你若是不願,現在又何必娶我?我又不是死纏爛打之人。”她柔軟的聲音裡帶著幾分倔強。
謝岑側頭凝她。
她自己掀開了紅蓋頭,眼梢紅得厲害。
“這蓋頭原是要等君來揭,可如今我等得太久,心也倦了。”眼淚順著她下巴滑向脖頸,沒入豔紅嫁衣。
謝岑眼眸微動,指尖不自覺顫了一下。
等得太久,心也倦了。
這幾個字反覆在腦中迴響。
“謝玉闌,我也不是非你不嫁。”她緩緩起身,紅蓋頭從她瓷白指尖滑落。
她向門方向走去,滿室紅妝,襯得她背影單薄孤寂。
謝岑眸色漸沉。
手腳不聽使喚,倏地抓住她纖細胳膊。
“你這又是何意?我等了你三年,如今大喜之日,你卻連蓋頭都不願掀,你不想娶我,就直說。”她別過頭。
她側臉在燭火下,似寒梅映雪:“三年來,我一直盼你,念你。”
“如今嫁給你了,原滿心歡喜,當是曾經的夢成了真。”她嗓音破碎。
謝岑聽到這些,抓住她胳膊的手,用了些力。
好似一鬆手,她就會消失。
甜膩的味道佔據他鼻腔。
“放開我。”她刻意的疏離。
真實極了。
謝岑心裡躁動不安,瘋狂作祟,慾望如惡魔在耳邊發出蠱惑低語。
她是你的妻,奪她,要她。
一股寒意的香,竄入腦腔,他眼裡清明瞭幾分:“她嫁人了。”
謝岑緩緩鬆開手,這句話像是在提醒自己,眼前的一切不過是那奇香作祟罷了。
“你在說什麼?”她不解問。
“為何你去調查陸掌印的奇香,回來後,像是變了一個人?”她聲音帶著哭腔。
謝岑清冷的眸滯了滯。
陷入了迷茫。
她撲進他懷裡:“謝玉闌,早就告訴你,不要親自去試那香,如今你變成這樣,我該怎麼辦?”
軟玉溫香的觸感,熟悉又真實。
她腦袋靠在他懷裡,“你一定是被那香蠱惑了心智,才會如此冷淡。”
謝岑心裡突突跳著。
他的手不自覺地抬起,好想抱她,卻又在半空中停住,一時分不清哪個是現實。
她嫁人,與公雞拜堂,是自己試香的幻想?
還是此刻的一切才是虛妄?
謝岑不安的垂眸看她,眉眼、淚痕,每一處都清晰可見。
很真實。
“不管那香有多邪乎,我等你清醒。”她抓著他衣袖,淚水浸溼了他胸前衣衫。
等你。
這兩個字將他思緒拉回三年離別前。
她微紅眼尾溼漉漉的,說,等你。
謝岑輕抬手,拭去她臉頰上的淚,指尖溼潤的觸感像是那條,溼了的矇眼紗巾,涼意直達心底。
心底的躁動壓抑不住。
她緩緩抬頭,眼裡染著霧。
謝岑凝著她霧濛濛的眼,心像是被狠狠攥了一下。
謝大人這是要逼我自戕?
這句話忽地從心裡響起,他面色緊繃。
“相公?”她真切的目光,又讓他的心亂了節奏。
甜膩的香與冷冽的香交織。
他的理智所剩無幾,哪個是現實?哪個是幻想?
或許,這才是真實的呢?她沖喜嫁人許是試香的幻想。
謝岑雙手圈住她腰,她的體溫透過衣衫傳來,柔軟觸感讓他的手微微收緊。
她雙臂環了上來,讓他震顫。
她抬起腦袋望著他,微微張開的唇縫,似在無聲地邀請。
謝岑視線移至她紅唇,平時清冷的眸染上了幾分欲色。
想吻她。
他喉結輕滑了下,緩緩俯身,鼻尖碰到她鼻尖,鼻息相纏。
一切都很真實,他長睫隱顫,像是陷了入魔怔。
終是輕闔眼眸,歪頭向她唇靠近。
粉紫色的薄霧散去,香也燃盡。
“公子!”
“大人!”
兩道聲音傳入耳中。
謝岑恍惚了一陣,看了看四周。
眼底升出幾分落寞。
差一點就吻了她。
他蜷了蜷指尖,上方好似還殘留著溫軟的觸感。
“公子?”白纓見他不應聲,有些著急,擔心公子也陷入了夢魘。
謝岑輕闔了下眸,聲音比平時輕了許多:“無事,回府。”
白纓這才放下心來,長舒了一口氣。
“大人無慾無所求,心無雜念,想來這奇香對大人無半點作用。”稚蕪目光在他臉龐上流轉了一圈。
謝岑掃了一眼奇香,輕“嗯”了一聲。
淡漠的神色,沒有起伏的聲音,像是在訴說他的不在意。
可他的心,很落寞,沒有躁動,異常的空落落,空虛。
“絳梧有無音訊?”他平淡問。
白纓頓了頓,“公子,今兒個上午您才問過,屬下已經派人去臨清州尋他了。”
謝岑平靜的心有了一絲起伏,隨後那點兒起伏又被他壓了下去。
他掩示:“嗯,臨清州私鹽氾濫,此事須得查清。”
問絳梧一定是因為公事,豈會是因為她。
“查查陸掌印,這奇香他都賣給了誰。”謝岑留下這句話,拿起桌角的斗笠,出了門。
剛下到三樓,瞧見素緗安靜站在一個門口。
謝岑腳步微滯,這不是她的丫鬟?難道她在這裡?
真是好大的膽子!
竟敢來這種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