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芸像是料到她會跟出來,臉帶笑意地站在廊下等她。
“舅母。”姜雲煙福了福身子行禮。
“你今日狀態不錯。”
謝芸昨日在她回去後,擔心她傷心太過,還派了人去看看,後來得知她把自己關在房間兩個時辰,之後便起來用了膳,沒有別的情況發生。
這讓謝芸放心很多,她就怕這姜雲煙年紀小,又遇到這麼大的事,一下子心思沒轉過彎,為難自己。
姜雲煙知道謝芸一直很關心她,心裡一熱,柔聲說:“讓舅母擔心了。”
“你能想開是最好的。”謝芸知道姜雲煙這半年來,每日都要在老夫人這設立的佛堂裡,抄寫經文。
“下月冬至,東覺寺會辦一場道場,你外祖母應該會在那裡給你爹孃祈福,到時候你也可以去。”
姜雲煙聽著眼前一亮,“多謝舅母!”
她原本也有想法,找個時間和謝芸說說,自己想找個地方祭拜父母的。
“一家人不用說什麼謝不謝。”謝芸看她每日都是著素服,好好一個嬌豔的小姑娘,硬生生被這裝束給壓下所有明媚。
“雖說現在是孝期,可也不用過於苛刻自己,這半年來,你都未曾出過府,得空讓流螢帶你出去轉轉,小姑娘家家的,哪兒能一直憋在家裡。”
姜雲煙乖巧地點頭,她知道,謝芸看她今天精神頭還不錯,估計是覺得,這半年來,壓在她心頭的大石頭被搬開,她應該往前看了。
*
大概是謝芸特地交代了方流瑩,第二日晌午剛過,姜雲煙抄完今天要寫的經文,正踏出春壽院,就被方流瑩拉走了。
“表姐,這是去哪兒啊?”
方流瑩拉著她走得飛快,生怕她跑了似的,還邊走邊和她說話:“帶你去吃好吃的。”
方流瑩早在姜雲煙剛來的時候,就想帶她出去玩了,奈何那時候老夫人身體不好,姜雲煙一直在旁照顧著。
後來姜雲煙雖說表面看著平靜,實際每天都在抄經書,而她心裡在想什麼,別人都不得而知,方流瑩自然也不敢過多打擾她。
現在得了謝芸的囑咐,方流瑩興奮得馬上要拉著她出門。
倆人上了馬車,饒是姜雲煙原本對外出這件事本來沒多大興趣,這時也忍不住,掀開一角窗簾看著外面。
方流瑩帶她去的地方是一間茶樓。
才踏進門,就有店小二迎了上來:“二小姐您來了,雅間裡給您備好茶點了。”
方流瑩牽著姜雲煙的手踏步上了二樓,視野最好的一個房間。
姜雲煙正疑惑小二為何喊方流瑩二小姐,就聽方流瑩自豪道:“這家茶樓是我孃的產業。”
姜雲煙這才瞭然,接著方流瑩便全程打開了話匣子,從茶樓有說書和唱戲,講到出名的茶點還有菜品。
從上一世父母過世後,就極少出門的姜雲煙,倒是聽得津津有味,而方流瑩本來就是個話多的人,氣氛倒很是和諧。
她們的桌子擺在靠窗位置,推開窗戶就可以看到一樓中間的臺子。
此時臺子上站著個說書人,講的是當今陛下少年出征北狄,孤身闖入敵營,百萬軍中取對方將領首級的故事。
說書人講得繪聲繪色,說到重要的地方,他一個停頓,臺下人便紛紛往上扔銅錢。
聽書人的情緒完全被說書人帶了去。
姜雲煙一隻手撐在窗邊,頭枕著手臂認真聽。
她小時候,也聽過十六歲的少年大將軍容王平定北狄的故事,只是那時候她完全當作故事聽。
後來,後來她被送進那人的宮中,成為他後宮裡那麼多女人中的一個。
她初入宮時,也想過,就這麼在宮裡安安分分地到老,現在想來,那時候真是天真至極,入了宮,早就萬般不由得自己了。
她想起自己第一次見到那年輕俊朗的帝王,她也曾紅了臉,捂住狂跳的心口。
他們說皇帝不好於美色。
可是後來,她被翻了牌子,侍寢那晚,她咬著牙承受身上的狂風驟雨,那一夜後,她在床上躺了將近四天才起來。
宮裡人說她是皇帝登基後寵幸的第一個女人。
她卻只知道,那晚過後,她成了整個後宮的眾矢之的。
姜雲煙聽著說書人的聲音,思緒卻已經飄遠,絲毫沒注意,對面窗戶打開,正盯著她看的少年郎。
“元竹,看什麼呢?”
雙眼看著窗外出神的少年這才收回眼神,像是想到什麼,他“啪”一聲關上了窗。
“嘿,這怎麼關上了,正說到精彩呢。”屋裡其他人反抗。
方元竹掩飾性輕咳了一聲:“眾位來此,不是談論隨州水患之事嗎?”
另外三個著應天書院學子服的少年馬上 應和:“對對對,把這正事兒給忘了。”
“文慶,你前幾日不是說朝廷派了欽差治理水患麼?”
羅文慶把手中的茶杯重重放下,擰著眉道:“這話我聽我爹說的,欽差到是到了,朝廷也撥了賑災款。”
“那如何了?”
羅文慶的父親是隨州府下一個縣的縣令,這次隨州水患發生的地方正是他父親管轄的隔壁縣,因此對這事兒,他知道的比其他人多。
“那錢,到了浮繽縣,早就剩沒多少了。那些災民,天天在縣衙外面哭天喊地,縣令也沒轍,雖是設了粥棚,可整個隨州府,那米價都漲上天,曹縣令估計是撐不了多久。”
羅文慶的話,讓在場的幾人都陷入了沉默。
他們雖然還只是學子,可都已考中了秀才,平日便經常聚在一起針砭時弊。
又有人問:“那曹縣令也可從別的地方買米啊,我看這江洲的米價就很穩。”
羅文慶還沒說,方元竹一下就猜中了米價上漲的原因。
“怕是浮繽縣早就被控制了,城外物資進不去,城內鬨抬物價。”
“元竹兄真神了,就是這個原因!”
羅文慶一臉憤然:“那狗知府早就掉到錢眼兒裡,按理咱們整個江寧地帶,水路暢通,陸路也不難走,更是魚米之鄉,一個縣的水患,何至於讓百姓流離失所,餓殍遍野!”
其他人也是一臉沉重。
可惜他們都只是普通出身,眼下又都沒有官身,實在幫不上多大的忙,只能坐在這裡罵幾句狗官。
這裡論出身,也就羅文慶有個縣令父親,而方元竹雖背靠方家,卻不是嫡支。
幾個十七八歲的少年郎,都一臉愁容地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