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麼承認了？
卓宏義忽然被一種巨大的不真實感包圍，他剛說的話只是一種刑訊常用手段，習慣性嚇一嚇，沒期待蕭紹會承認什麼。
畢竟他確實沒證據，甚至這事只能算他個人行為，經不起細究。
提刑司內部司空見慣的手段，其他人得了好處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沒人會輕易得罪人。
這次抓人主要是應了侄女沈雲露的好處，以及看見往日那些高高在上的大官在他面前也要腆著臉賣笑確實讓他有種隱秘的自得感。
陸無憂這麼一承認，完全打亂了卓宏義的節奏，他理了理思路，正要往下說：“既然你已經認罪，那——”
陸無憂打斷他，端的是一臉大義凜然：“我什麼都不會說，我不會出賣大金朝，你休想從我嘴裡得到半點消息！”
卓宏義深吸一口氣：“你——”
陸無憂眨眨眼，語氣帶了絲調皮的輕快：“你是不是很生氣？接下來是不是要對我用刑逼問？”
他的目光在刑房裡琳琅滿目的刑具上流連，還頗為好奇的在一個圓形有鋸齒狀凸起的鐵質刑具上摸了摸。
“雖然我不知道你們的流程，但我想先試試這個……那個木馬看起來也不錯，是怎麼騎上去的？”
還讓你挑上了！？
卓宏義把要脫口而出的髒字強行咽回去，開始懷疑自己今天出門是不是沒睡醒，又或者天其實沒亮，他還在夢中。
可左右看了一圈，刑房那被經年血汙腐朽的磚塊細節是如此真實，空氣裡飄蕩著血氣混合糞便味道的腥臭味也一如往常般提神醒腦。
不對勁的不是他，是眼前這模樣白嫩的公子哥。
卓宏義嚥了口唾沫，試圖說點什麼來驅散心裡那股揮之不去的荒誕感。
“蕭紹，這裡是提刑司不是蕭府，你這是在挑釁皇室嗎！？”
他說著便打算直接動手，抬腳上前一步，反手擰住陸無憂的胳膊，打算給他點顏色看看，但只聽咔嚓一下，不像是骨頭錯位的嘎吱聲，倒像是剁肉時血肉撕裂，黏膩又令人牙酸的悶響。
卓宏義低頭一看，一截淌血的斷手就這麼被他抓在手中。
“什麼東西？”
手中那如美玉般溫熱滑膩的小臂垂著，點點猩紅順著小臂肌理一路淌下，劃過手背，在指尖處染上一片奪目的豔色，滴滴答答在卓宏義腳下匯出一小窪。
看著那修長漂亮如有生機般顫動著的五指，卓宏義只覺得自己指腹下觸碰的皮膚忽然漫上一陣鑽心癢意，像是有人在用指甲輕輕刮撓似的，當即身體快過大腦地把東西遠遠丟了開。
“你丟我的手做什麼？”
面容俊秀的少年看向他，眼神清澈無辜，一邊空蕩的衣袖被大片血汙浸染，這人卻像毫無察覺似的，唇角揚起的弧度又軟又乖。
卓宏義整個人像是被釘在了原地，原本有些狹長的眼睛此刻瞪的滾圓，他眼睜睜看著少年一步步靠近他，濃郁至極的血氣味道讓他胃中不斷翻湧，可他不敢動。
“怎麼不回答？”少年滿頭烏髮在昏暗的刑房中如霧湧動，瞳孔中倒映著身邊刑具尖利冷光，整個人好似剛從地獄脫籠而出的惡鬼，在他耳邊輕語，將他的情緒片片凌遲。
卓宏義只覺得身下一陣溫熱，緊接著世界快速離他遠去。
撲通！
肉軀墜擊地面的悶響。
陸無憂覺得這人實在太冒昧了，隨手亂丟可不是個好習慣。
他沒有理會已然暈厥過去的男人，撿回自己的手臂，像擺弄什麼零件似的一接一按，一壓一碰，動作像做了千百遍般的行雲流水，不消片刻，他就已能自如地活動手指關節。
現在沒人打擾他了，陸無憂心情明媚，想起自己來這裡的真正目的。
他慢悠悠跨過地上礙眼的男人，往牢房的方向而去。
空氣中那股屬於食物的香味愈來愈重，來到這個世界，他還沒正經進食過一次。
漆黑深邃的瞳孔中心被點點猩紅徹底浸染，他抬腳，走進自助飯盆。
質量不佳，但勉強也能入口了。
輕且緩的腳步聲若地獄喪鐘被牢房裡驟然暴起的喧囂掩埋，接著是戛然而止的突兀沉默，細微咀嚼聲，換來了長久的寂靜。
等少年再次抬頭，面前只剩一個穿著髒汙血衣的赤腳男人，其他所有牢房裡的犯人都像失了魂似的以各種奇形怪狀的姿態栽倒在地。
準確說，就是失了魂，被暴力吞掉了一魄，不出意外往後餘生還能做個長命百歲的傻子。
可惜提刑司牢房裡關著的大多都是要被秋後問斬的重刑犯，不出意外也都要出意外。
陸無憂摸摸小肚子，勉強三分飽的他半靠在刑椅上，目光慵懶看向地上正恭恭敬敬以頭搶地的男人。
“血衣閣？”
“是，大人有何吩咐？”
男人嗓音帶著點長久未進食的虛弱沙啞，伏地姿勢標準，正好顯露出手臂上一個血色眼瞳狀紋身。
陸無憂就是注意到這點，特意留了一嘴。
按照目前劇情發展，福青賭坊已經被沈雲露折騰沒了，接著就是那背後的李家，沈二小姐那一黨狗急跳牆請殺手暗殺她。
請的就是這血衣閣。
最關鍵的是，那接任務的殺手偏偏在路上也被女主的魅力折服，硬生生把任務從追殺變成護送，只能說這世界之子的光環堅挺程度令人讚歎。
不過這是中後期劇情了，女主目前連男主都還沒碰上面，更別說後面的反派男三男四，小七小八的。
而他現在要做的，是把後期劇情往前撥一撥。
劇情中那殺手在最後被炮灰掉時，提過一句，因為京都據點分閣主被抓，所以他們才會投鼠忌器接取暗殺朝廷重臣家眷的任務，看來應該就是眼前這位了。
還蠻識趣的。
血乙不敢不識趣，尤其是在看到平日比他更兇狠數倍的傢伙們一個個像被抽乾了精氣似的沒了聲。
未知的恐懼讓他像那些曾經匍匐在他腳下乞求一線生機的亡魂般作出可笑醜態。
他才被關進來不久，他還想活！
他成功了，面前這位不知是妖還是神的存在放過了他，或許因為他還存在一定利用價值。
血乙聽到少年開口，“抬頭。”
他下意識仰起頭去，卻不敢看人，接著便感知到眉心落下一點冰涼，稍縱即逝。
幾個呼吸後，他四肢被特意挑斷的手腳筋開始發熱發麻，這股熱流很快擴散至全身，鞭傷，瘀痕甚至一些他不曾察覺到的細小傷口都被逐一撫平癒合。
意識到這些，他顧不上驚訝，只是將身子俯的更低，以一個極盡謙卑的姿態來壓抑滿心不知是恐懼還是驚喜的複雜情緒。
“出去後，佈置一個暗殺任務，目標是尚書府大小姐，沈雲露。”
“是！三天……不，小的會在一天內拿到她的人頭來見您！”血乙目露兇光，氣血沸騰，就差指天發誓。
陸無憂看他一眼，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激動，“我要你追殺，但不許真正動手，讓她走投無路跳崖，落水且要保證不死。”
“斷崖從皇宮附近找，至於要怎麼做到，就看你的本事。”
血乙目光發亮，懂了，不殺人，折磨，這個他也熟，在業務範圍內。
但還沒完，他見陸無憂從頭上拔下幾根烏髮丟來，其中一根落地便纏在他手腕上，細微陣痛後隱入血肉間。
“把她在路上遇到的，長相俊美的男人都抓來，要是打不過就丟一根出去。”
誰知道女主光環還會給他出什麼么蛾子，指不定還沒遇上反派就先被那些三四五六七攔路，乾脆當廣撒網了。
“完不成……”
陸無憂輕輕勾唇，目無焦距語氣卻如惡鬼低語。
“就來當我的食糧吧。”
血乙匍匐在地的身軀肉眼可見哆嗦了一陣，沉默幾秒，他忽然抬頭問道：“大人，您指的長相……有具體標準嗎？”
陸無憂目光從血乙那張遍佈血汙疤痕的臉上掠過，五官線條堅毅，洗洗應該還行。
他抬手筆畫了個二，下一秒，又不確定地再抬起一根，變成三。
“大概有兩個……不，至少三個你那麼好看吧。”
劇情裡提到的所有和女主有曖昧關係的男性角色都美得各有千秋，這個世界就是一本巨大的套皮後宮文，換個名字就能叫女帝和她的三千男妃。
男主太子為什麼會是男主，不過因為女主最後選了他而已。
血乙聞言一噎，扎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