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泊鈺還不到四十歲，長著一張娃娃臉，看上去像個小男孩。
他那一雙烏黑的眼睛，明亮而有靈氣，給人一種聰慧無比的感覺。
“吳書記，盧鄉長，你們辛苦了。”
謝泊鈺把他們請到一間小型會客室，立即有秘書進來斟茶倒水。
坐定。
謝泊鈺笑眯眯地問道：“聽說你們鄉的中小學教師來縣政府靜坐了？”
吳歡點點頭，說道：“靜坐的事情已經處理好了，我們這才來向書記彙報工作。”
吳歡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清楚，盧紹文不時補充幾句，把謝泊鈺聽得眉頭緊鎖。
彙報結束，謝泊鈺的臉色變得陰沉起來。吳歡反映的問題，並不是高南峰一個鄉的問題。前些日子，就發生過青板、李家坑等鄉鎮教師上訪的事情，理由也是為了工資。
現在看來，鄉鎮財政困難不是個別案例，已到了非解決不可的地步。
謝泊鈺語氣堅定地說道：“吳書記，盧鄉長，你們反映的問題很重要，帶有普遍性。我們必須從縣級層面解決這個問題。”
謝泊鈺的態度和汪泉相比，簡直天壤之別。
當他知道汪縣長已經準備撤銷竹木檢查站，也是欣喜萬分。
“你們有一座綠色銀行，為什麼不讓他發揮效益？我覺得讓竹木流入市場是好事。要發展經濟，最重要的就是要解放思想。下一步，我們要在全縣範圍內開展一次解放思想大討論，允許有條件的鄉鎮開辦工業園區。無工不富，無農不穩，無商不活。我們要因地制宜激活生產要素，促進資金、技術、人才在我縣的聚集和流通，要以項目為抓手，大幹快上大發展。要不然，發展經濟就會成為一話空話、套話。”
他們在謝泊鈺的辦公室坐了兩個多小時。謝泊鈺談起發展來，眉飛色舞，信心百倍，而且政策理論水平極高。
事後，盧紹文問：“吳書記，謝書記是哪來的？怎麼這麼高的水平？”
吳歡：“前任書記唐海和宋時軍一起出事後，謝泊鈺從省發改委處長空降下來的。他這個發展思路，估計和汪縣長也尿不到一個壺去。我們以後有大戲看了。”
這可是一件麻煩事。班子不團結，內耗嚴重，最後的結果就是，閻王打架，小鬼遭殃。
盧紹文從吳歡的態度已經看得出來，他更喜歡謝泊鈺的為人處事，對汪泉卻有著天然的抵制心理。
他們都沒有在縣城住，辦完事就直接回鄉里了。
要是在以前，簡直是不可理喻的事情。
哪個幹部不趁自己出差的時候，多在家裡待一會？
按理說，書記、鄉長都配了專職司機。他們一起出差，便由盧紹文開車，吳歡坐副駕駛室陪他聊天。
“高南峰這種地方，窮是窮了一點，但總體來說，民風還是很淳樸的。這裡的農民，你只要幫他們辦點小事，他們都會記你一輩子的好，很懂得感恩。”
大概是解決了工資問題，盧紹文的心情超級棒，話也多了起來。
吳歡問道：“紹文，你覺得會是誰打我們的小報告，說我們慫恿教師上訪？”
盧紹文想都不用想，直接說道：“應該是常務副鄉長秦明。”
“為什麼？”
吳歡有些不理解。
“秦明一直想調到其他鄉鎮去任正職，經常主動找汪縣長彙報工作。這麼好的機會，他怎麼會錯過？”
吳歡只有保持沉默。他還是低估了人的複雜性。每個班子成員都會有自己的訴求，有的人還會不擇手段地實現自己的訴求。
秦明的想法也就順理成章。
“我還想著下一步，讓他負責招商引資工作。他如果有私心的話，這項工作還不能讓他做。”
吳歡說道。
“招商引資的工作可以讓陳希負責。陳希是黨群副書記，也管政法，和派出所、村委會打交道，都是他的長處。遇到大項目，肯定需要書記、鄉長拍板。要不然，很可能會招不到商。”
盧紹文是班子裡的老資格，對每個班子成員都比較瞭解。吳歡覺得自己留住他是正確的選擇。
回到鄉政府，吳歡發現，除了秦明，其他班子成員全都在政府宿舍住。
這表明盧紹文的話還是有幾分道理的。
沙洲村位於豐溪河兩岸。受地形地貌的影響，這裡的農戶像羊拉屎似的，顯得十分分散。
吳歡在曹映虹的帶領下來到沙洲村委會。村黨支部書兼村主任曹大力正在燒水泡茶。
曹大力五十六歲了，身體硬朗，鬍子花白。按照他自己的話說，活了大半輩子了，也沒什麼愛好，就是喜歡一日三餐都喝點革命小酒。
茶葉是高南峰自產的。味道很特別，苦味的背後是絲絲甘甜。論品質，一點也不比名茶差。
吳歡喝了幾口，笑眯眯地問道：“曹書記，這茶葉你還有嗎？”
曹大力興奮地說道：“當然有啦。我家種了一百多株。每年都能採幾十斤。你要的話，我送你兩斤。”
“那我就先謝謝你了。”
吳歡下到村裡，主動向村幹部要東西，對於他來說是頭一次。聰明的曹映虹從吳歡的態度，似乎看出一點端倪。
曹大力用塑料袋裝了一大袋自制的茶葉，吳歡讓曹映虹拿著，然後三個人一起朝豐溪河走去。
不一會，他們就到了發生械鬥的地方。
原來，這裡有一處泉眼，常年不斷地從地底下冒水出來。當地人稱之為“山泉水”。
豐溪河的水引不上來，沙洲村的農田灌溉全賴於這一眼山泉水。
不論冬夏，也不管旱澇，這一眼山泉水始終如一地流淌著。
別看泉眼不大，經不住長年累月。
吳歡伏下身子，喝了幾口水，覺得比礦泉水還要好喝。
這麼好的山泉水，用來灌溉，是不是太可惜了？
如果能引進一家礦泉水生產企業，一定會賺得盆滿缽滿。
“吳書記，這山泉水是恆溫，無論冬夏，它的溫度都是三十六度，和人的體溫差不多。我們都覺得奇怪。”
曹大力見吳歡神情異樣，便主動介紹道。
吳歡衝曹映虹說道：“曹主任，你去弄一個水壺，我要帶一壺水去政府泡茶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