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豪鏗鏘有力的奏稟聲，
響徹了整個大殿。
“破而後立？”朱元璋口中喃喃複述了一遍，一邊上下打量著林豪，
猛然間，
他記起下方這個青袍官員，正是一個月在春和宮廣場前，朝著自己發表誅心言論的言官，
“是你！”
“咱記得你，你是當日那個死保太醫的狂悖後生。”
一想到那句毀太子者，陛下也，
朱元璋眸中的怒焰，立刻燒得更加旺盛。
發現皇帝還記得自己，
原本躬身保持行禮姿勢的林豪，再度因激動而忘記了應有的禮儀，
他抬頭直視著朱元璋，目光灼灼道，
“稟陛下，正是微臣！”
真是太好了！
老朱真是好記性，
他還記得我的狂悖，
憑他老朱家之人愛記仇的尿性，
這把我不死，誰死？！
君臣四目相對片刻，
朱元璋對林豪的狂悖和無禮，愈發地不滿，
但他當下很想求得破局之法，
所以只得強壓下怒意，
“怎麼個破而後立？”
“你倒是說說看。”
“是！”林豪拱手一拜，“陛下剛才說大明如果像元末一般，那便是王朝末世的局面了，”
“陛下身為元末的過來人，應當知道那樣的情況，是整個朝廷從上到下，已爛到根裡，”
“既得利益集團，把持著原有的資源，竭力維持自己的統治，”
“底層百姓，完全看不到出路才會起來造反，”
“外部的敵人，則是看到了機會，趁亂而入，掠奪利益。”
“大明如果到了這一步，只有將之推翻了重建才是最優解。”
林豪說完，便耿直著脖子，一臉期待地看向御上的朱元璋，
我都說出“推翻大明”這種論調了，
老朱這麼愛他的江山基業，
怎麼也不會容我了吧？
朱元璋怎麼也沒想林豪，竟然會說出這種極端的話語，
他立時怒不可遏，猛地站起身，雙眸死死地瞪著林豪，如同一隻猛虎鎖定了獵物，恨不得下一息便將之撕成碎片。
大殿內的文武官員聞言，俱是驚懼不已。
皇帝這是要殺人了！
依舊跪伏在地上的黃子澄，快速扭頭瞄了一眼林豪，旋即又轉過頭，目視著冰冷的地板，圓臉上露出一副看到了怪胎的表情，
推翻大明？
這種話，私底下說說，都是大逆不道，
更何況是當著皇帝和滿朝諸公的面，公開地說？
這個林豪，到底是怎麼想的？
做言官，冒死勸諫是正常的，
但那是為了賺取名聲和前程，可不是真的要尋死，
怪只怪他調入京城為官不久，
道行還是太淺，
不懂得謹慎，
之前已經死諫，得罪過皇帝了，
還不知道收斂，
這下子，定是必死無疑了。
黃子澄輕嘆一聲，收斂心中的無語和同情，繼續蜷縮著身子，保持標準的跪姿，以求自己不被即將到來的聖怒所波及。
站在武將一側的蔣瓛，卻是興奮異常，渾身透著一種大仇得報的快感，
這林姓的，腦子絕對缺一根筋，
皇帝心思深沉，又記仇，
他之前已經惹過一次聖怒，
不僅不知道收斂，
這次還變本加厲地招惹上去，
這諫臣，哪裡是那麼好當的？
早知道這姓林的，這麼喜歡主動送死，
老夫還浪費什麼力氣，去把他牽扯進靖寧侯葉升的案子，
現在就讓老夫送他一程。
蔣瓛走出隊列，指著林豪，義正言辭地呵斥道，
“大膽林豪！”
“聖前悖逆無禮，”
“還口不擇言，說什麼推翻大。。。這種大逆不道的話，其心可誅！”
“臣請陛下格殺此獠！”
林豪抬眼看向蔣瓛，眼神中卻是充滿著感激，
得罪了奸險小人，果然後患無窮，
之前我懟了這蔣瓛一次，
他果然一直記著這筆仇，伺機報復，
我這是“種惡因，結善果”！
有他這個特務頭子幫腔“助攻”，
我不死誰死？
來吧！老朱，快下令處死我吧！
御上的朱元璋，卻是厲聲破罵道，
“放肆！”
“好你個蔣瓛，咱在問話，你插什麼嘴？！”
“到外面涼快著去。”
“卑職遵令！”蔣瓛嘴角微揚，下意識地領命，準備指令下屬將林豪押下去，可又發覺哪裡不對，“啊？！”
陛下這是要老夫走？
他抬眼有些難以置信地看了看朱元璋，旋即又聽到御上傳來呵斥聲，
“趕緊滾蛋！”
“是！”蔣瓛趕忙躬身一禮，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在大殿之中。
朝堂上所有人錯愕不已，
陛下這是什麼意思？
按照他老人家以往的習慣，這會應該是直接命錦衣衛將“口出逆言”的林豪拖出去杖斃才是，
怎麼還把錦衣衛的首領給轟出去了？
難道陛下生了場病，轉性子了？！
林豪也是瞪大了眼睛，目視著蔣瓛離開大殿，
這是什麼情況？
老朱怎麼讓蔣瓛滾蛋了？
不是應該讓他拉我下去處以極刑才對嗎？
事實上，
朱元璋雖脾氣暴烈，但作為一個優秀的上位者，
他總是能在大部分的關鍵時刻，快速冷靜下來，
剛剛也是一樣。
盛怒狀態下的朱元璋，
突然被林豪的那句“陛下身為元末的過來人”，戳中了心中的痛點，
要不是元廷的無道，
他怎麼會落到全家餓死，
以至於出家、要飯，
最後參加紅巾軍，造了元廷的反。
他自己正是推倒元廷，重建華夏之人，
這“破而後立”，說的不就是他自己麼？
可這法子，不是他想要的，
他可不想大明被推倒了，
“破而後立，你說的不錯，”
“退一步講，如何該在保全朝廷的情況下，扭轉局面呢？”朱元璋看著林豪，繼續追問道。
林豪聞言，目光再度變得熾熱，
太好了！
只要老朱還，咬著我不放，
我就還有求死的機會，
“自然是下放皇權！”
“甚至有必要，還得另立朝廷！”
林豪的話音剛落，
殿內的滿朝文武官員，隨侍的太監，均是屏住了呼吸，
這種大逆不道的話，能亂說麼？
這是要誅九族啊！
朱元璋下意識地捏緊了雙拳，之前壓制下去的怒火再度升騰，
他費勁心力地強化皇權，
為此還誅殺了胡惟庸和一大批跟著自己打天下的淮西勳貴，最終成功廢掉了丞相制度，
現在居然有人當著他的面，
說把皇權分還回去，
這分明是在藉機挑戰他的威嚴。
這林豪，該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