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內。
“你這次是來真得?真得不管老四了?”楊建國還是覺得張細妹只是暫時的生氣,氣過後還是會偏老四。
“你這個臭老頭。”說著便將枕頭扔了過去,“我都把話說那麼清楚了,你以為我是做戲嗎?
今日去鎮上我是去取錢了,是將老四存摺裡的錢全取出來,存在我名下的存摺了。”
楊建國拿著枕頭,湊近看,“這老四有那麼多錢,卻從沒往家裡匯過一次,竟還要從家裡拿錢,這兒子真是白養了。”
別說張細妹了,楊建國都有些受傷了,怪不得老婆子這次這般堅決。
“你的私房錢呢?”
“我哪有,小賣鋪每個月的營收不都在……你……這……嗎?”
在張細妹壓迫性的視線下,楊建國從褲腰帶處掏出一個小布袋,遞了過去。
張細妹接過,從布袋掏出一疊的大團結,好傢伙,將近五百塊,“你這藏得也不少。”
“細妹阿,咱自己也得留些錢旁身,孩子們都長大了,都有自己的小家庭小算計。
父母對孩子的愛,就像推下山的石頭般容易;孩子對父母的愛,就像推上山的石頭般難。
以前,孝道大過天,老祖宗就是最大的規矩。
而現在,社會變了,往後也不知會變成什麼樣。
孝道壓不住,而為孩子傾盡所有的我們,真老得動不了的時候,會是怎樣的光景,也難說阿。
我們自己還是要提前謀劃阿。”
張細妹捏著手中的錢,“我知道,別說老四,就是其他的幾個兒子,也未必就能給我們養老。
我現在算是看清了,誰有都不如自己有,靠誰都不如靠自己。
自己手上有錢至少還可以請人照顧。
手上沒錢就等死。”
看著張細妹一臉的堅毅,楊建國又覺得這是不是有點洗腦洗過了,“那也不至於,孩子們也不會那麼絕情的。”
張細妹一邊將錢塞進自己的褲腰帶,一邊說,“反正,從今以後,咱們別指望別人養老就對了。兒子都靠不住,那些兒媳婦更靠不住了。”
兩老的在討論著兒子兒媳,兒子兒媳們也在討論兩老的。
老三屋內。
“媽今日估計氣狠了。”老三媳婦鍾善文,懷裡哄著不到半歲的孩子,想著剛才的事。
她是村小學的代課老師,工資只有有編制老師的一半。
“嗯,如果真得分家了,爸媽這邊我們也要多關照些。
家裡就我跟大哥能幫襯些,大哥沒有正式工作,孩子也多,壓力大。
雖然當時我沒讀高中,但是爸媽對我費的心不比老四少。
我出生的時候,接生婆都說養不活了,但我媽不信,硬是日日呵護著我,將我養大。”
說到這裡,楊志偉看向鍾善文,眼神柔和了許多,“如果不是讀了師範,也遇不上你。”
鍾善文含羞地低頭,“你放心,我也會跟你一起好好孝順爸媽的。”
相比老三房內的溫情,老大家的就生活氣息濃郁了許多。
“你說,媽今日是不是受老四的刺激太大了,還有她之前說得分家,不會真得要分吧。
我們都是土裡刨食的,真分了,怎麼養大兩個孩子。
而且我還打算再給你生個兒子呢。”劉秋心一邊鋪著床,一邊說著,隨後又想起了什麼。
“阿曼,大白兔奶糖給我拿出來。”
坐在凳子上的楊阿曼抬頭冷冷看了看劉秋心,還是將只剩一半的大白兔奶糖遞了過去。
這糖吃太多對牙齒不好。
“怎麼只剩這麼一點了!”
“喊什麼,這本就是媽給阿曼的,吃了就吃了。”
“可是,我還想帶回孃家去給我外甥們。”
“帶什麼帶!劉秋心,你腦殼是不是壞掉了。你外甥重要,還是阿曼重要。
有點好東西就往劉家拿,這麼多年了,你那些兄弟外甥,給過你一塊糖嗎?
難不成你還想著以後老了,靠你劉家那些外甥養老嗎?”
楊志強很早就看不上劉秋心的小算盤,以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今日他也被老四氣狠了。
媽這般生氣,不就是老四帶回來的那個袁如霜,總扒拉著老四不管爸媽,自己倒全部幫襯到孃家去了嗎?
這劉秋心倒沒這麼大野心,主要她在楊家也做不了主,只能往孃家拿些小玩意。
劉秋心當著兩個孩子面,被楊志強呵斥,心裡憋屈,但又不敢發作,只能狠狠地瞪了楊阿曼一眼。
“那也不能給她一個丫頭片子吃了,給木平吃。”劉秋心將糖塞在兒子楊木平懷裡。
四歲的楊木平聽不懂大人的話,見懷裡多了一包糖,便笑了起來。
隨後跑到楊阿曼身旁,將大白兔奶糖塞到楊阿曼手裡,“姐姐,給你。”
剛對著劉秋心還冷漠的楊阿曼,溫和地揉揉楊木平的頭,“謝謝阿平。”
說著,拿了一顆糖出來剝了遞到楊木平嘴裡,“吃一顆,其他的留明天吃。”
楊木平咧著嘴,大大的糖塞得都看不見喉嚨。
此時的楊阿曼的眼神,竟有了一股慈祥的味道。
劉秋心也沒再說什麼。
洗漱後,楊志強一家四口便上床了,劉秋心帶著楊木平睡一邊,楊志強帶著楊阿曼睡另一邊。
蓋著厚重還有些味道的棉被,楊阿曼沒什麼睡意。
而且她也不習慣跟那麼多人睡一張床上。
她從來都是一個人的。
正當她思緒飄揚的時候,一雙滿是繭的手輕拍了拍她的肩,隨後又將她有些冰涼的腳握在手裡。
“睡吧。”一聲迷糊的聲音在頭頂響起,隨後響起一串的呼嚕聲。
一聲大,一聲小,起伏的呼嚕聲充溢著整個房間。
沒一會,楊阿曼的腳也暖和了起來。
她以為今夜會是個不眠夜,但是在一聲聲的呼嚕聲中,楊阿曼沉入夢鄉。
夢中的她,是大城市的精英白領,否則也不會在一線城市獨自買房。
化著精緻的妝,穿著職業裝,踩著高跟鞋,在聳入雲端的寫字樓中,機械般回著郵件,作著沒有意義的報告。
她曾無數次想要離開鋼筋水泥,隱居在山間。
一陣眩暈,她又從雲端墜入,摔在溼潤的土地。
一個瘦小的小女孩向她伸出手,她握住小女孩的手,搖身一變,她成為了這個女孩。
楊阿曼。
“媽,給我開門,媽,給我開門!”
隨著一聲聲的敲門聲,楊阿曼從夢中醒來。
而床上只剩她和楊木平。
她看了看窗外,天還沒完全亮。
大人們都起那麼早的嗎?
而門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熟悉。
楊阿曼拿起床邊的衣服,一件一件套上。
起床時,看了看熟睡的楊木平,微張著嘴,楊阿曼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臉。
輕輕地將門帶上,往大廳一看,大人們都起來了。
只見,門外赫然站著她的四叔楊志勇。
她四叔,是真勇。
昨天被打成這樣,這一大早又回來了。
像打不死的小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