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曼，那麼早起來了。”張細妹發現身後的楊阿曼，遞給她一個暖壺蓋，“去廚房鍋裡拿些番薯吃。”
楊阿曼接過銀色的暖壺蓋，便往廚房走去。
揭開鍋蓋，鍋上面鋪著一圈圈小小的番薯，皮焦黃焦黃的，甜香竄進鼻腔。
楊阿曼用番薯填滿了手中的暖壺蓋，又蓋上鍋蓋。
蹲在大廳不顯眼的角落，邊吃邊看。
只見楊志勇沒了昨日的狼狽，修整了一番，頭髮也梳得一絲不苟。
“媽，我錯了，你總不能不讓我回家過年吧。”
楊志勇一改昨日理直氣壯的樣子，變得溫和有禮了。
昨夜在招待所跟袁如霜溫存後，他們商量了一個辦法。
那上交一半工資的字據立了就立了，往後他們也不會回村裡發展。
張細妹也不會真得去海城鬧，立了也沒什麼作用。
但是那存摺上的錢必須拿回來，最好還能從張細妹拿些錢。
他們分析了當前的局面，覺得是張細妹太在乎楊志勇這個兒子了，所以才會對突然出現的袁如霜有敵意。
只要袁如霜不出現，楊志勇還是能將張細妹哄得團團轉。
為了那筆錢，袁如霜覺得自己委屈下，也值得。
便在鎮上的招待所住多一日，等著楊志勇將錢拿回來。
只要錢一拿回來，他們倆就離開這破地方。
誰願意待在那裡過年？
“我說這一大早的，還讓不讓人睡個安穩覺了。”老五頂著個雞窩頭，吸了雙拖鞋，“哎呦喂，這不是咱家的第一個大學生嗎？”
“老五，你別那麼陰陽怪氣的。”楊志勇很是看不上這個爛泥扶不上牆的弟弟。
“怎麼陰陽怪氣了？你不就是天天頂著這個頭銜，搜刮家裡的嗎？
你那個城裡女朋友沒來？怎地，嫌棄我們這群農村親人嗎？”
老五昨晚就將家裡發生的事打聽得一清二楚了，這慫貨竟然還想跟媽動手，如果當時他在場，別說老四，就是那個女的，他也敢揍。
“媽，我讓如霜暫時別回來了，你也別生氣了，母子之間哪有什麼隔夜仇，你說，是吧？”楊志勇上前握著張細妹的手，眼裡的溫情好像都要溢出來了。
“這裡永遠是你的家，你要回家，誰也不會攔著你。”
說著，掙開了他的手，徑直去了房外的雞舍，將雞放出來，讓它們去戶外找食。
其他人見張細妹這般，也各自忙去了，沒人再跟楊志勇多說一句話。
楊志勇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尖，往雞舍方向走去。
“媽，我幫你。”
還沒等楊志勇上手，被關了一個晚上的雞，興奮地飛了起來，撞在他的身上，還拉了一泡屎。
另一隻雞飛過楊志勇的頭髮，順帶將他一絲不苟的頭髮抓了一把，變成雞窩樣。
楊志勇氣得用力拍了拍。
張細妹看著楊志勇這麼個做作樣，氣不打一處來。
“你黏著我幹嘛？穿成這樣，來幫我餵雞下地？進城才幾年，就變成城裡人了？不僅下地餵雞都不會，還看不起農村人了？”
“媽，我哪有？”楊志勇見張細妹有生氣的苗頭，便上前哄著，“媽，你別生氣了。我這也是為了你，等我在海城立足了，就把你接過來享福。
你想想，到時候全村也就你一個老太太是城裡人，蘭心嬸子她們不羨慕死你了？
而且，城裡有很多樓，用的水也是自來水，總之，比咱們村裡的生活條件好太多。”
張細妹想起第一次到海城，一副劉姥姥進大觀園的稀罕樣，一副熱情被老四和袁如霜澆得冰冷。
還沒進屋，就讓她將所有的行李放在過道，一件件打開，袁如霜捏著鼻子，將她一半的行李扔到垃圾桶。
想起大冬天睡陽臺，瑟瑟發抖的日子，張細妹就氣不打一處來。
楊志勇見張細妹沒說話，拉著她的袖子，“媽，最後你還得靠我養老。大哥三哥能養活他們自己就不容易了，老五自小就不著調。
而且我在海城會越來越好，海城現在已經是改革開放的窗口了，未來肯定能成為國際大都市。
媽，相信我，我會讓你過上好日子的。”
“那你現在想讓我為你做什麼？”張細妹拉開跟楊志勇的距離，平靜地打量著眼前的人。
“媽，昨天回來我就想跟你說了，現在海城的很多單位都集中建房子，然後低於市場價賣給員工。
如霜所在的醫院也有這政策，咱們就集全家之力在海城買個房子，那可是樓房。
到時候，媽也一起過去住……”
“老四，媽一直覺得你是個有遠大抱負的人，怎的還是一副鼠目寸光的樣子？”張細妹打斷了楊志勇的話，眼裡滿是可惜和遺憾。
楊志勇被張細妹盯得有些疑惑。
“你說你，長得一表人才，還是個大學生，如今有了海城的戶口，還在外經貿委工作，怎麼就只想著在海城買個小房子？
你所謂的遠大抱負就是這種？”
張細妹輕拍了楊志勇的肩，“老四阿，媽對你很失望。我並不是不喜歡袁如霜，說到底是因為我最引以為傲的兒子要被她毀了。
你說袁如霜有什麼？相貌嘛，也沒有很出眾，在海城這樣的女子一抓一大把吧。
工作嘛，就是個護士，連醫生都不是，家裡也是農村的，想必在海城也沒什麼勢力。
你也知道海城未來發展巨大，那你為何不找一個對你發展有助力的女子呢？
比如海城當地人，想必那些人不缺房子吧，陪嫁估計就一棟樓了。
比如你所在單位或是其他單位高官的女兒孫女之類的，對你未來的職業發展大有幫助。
那時候，就不是媽一個人，就是整個村的人都會視你為驕傲！
你回一次村，都是整個村的人夾道相迎，甚至宗族大門都能為你開一次！
作為村裡的第一個大學生，如果只是為了兒女私情，只為了自己的小算計，那這樣的兒子，真得不如入贅別人家了。”
楊志勇被張細妹的一番話說得熱血沸騰，一直以來，他都是享受眾人捧著的感覺。
如果有可能，誰不想族譜單開一頁。
之前他一直沉浸在熱戀中，出來工作也沒多少年，思想還比較純淨。
他是真沒想過自己還能有那麼輝煌的未來。
但聽張細妹這麼一說，好像也有可能。
“媽，你真得這麼想的嗎？”
張細妹看著雙眼滿是喜悅的老四，心裡想著，這一把，穩了。
給人畫大餅，誰不會畫呢？
況且她太瞭解這個兒子了，虛榮又愛面子，有點能力，但配不上他滔天的野心。
前世他一直想往上爬，但是沒有能力，也沒有關係，在科長位置上停滯不前。
日日鬱鬱寡歡。
在背後，也念叨著如果當初如何如何。
“老四，你一直都是媽最驕傲的兒子，也是全村人的希望。”
張細妹堅定地看著楊志勇，雙手緊握著他的手，“你那麼年輕，有無限的可能，未來是屬於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