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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7章

今夜是李唯在大唐長安的最後一晚。

又籌辦了場夜宴,說是為皇子餞行。

宴會是武舍人攜中書省佈置,並未讓禮部與鴻臚寺染指。

席間歌舞一片,忽然鼓聲與琵琶響起,竟是一首《秦王破陣樂》。

李唯拿起杯盞的手一頓,而李老手中的筷子更是呤啷聲清脆地掉到了地上。

如今朝中武將多新貴,文臣中除去兩黨黨魁,都少有二代朝臣。

只是今日女帝特開特赦,不少於長安養老的舊部將也來此,飲杯酒、敬皇子。

他們聽著這破陣樂,霎時紅了眼眶。

可席間大臣卻頗有隔江猶唱後庭花之意,反倒是恭維道,

“我就說這《秦王破陣樂》差點意思,原是缺了武將軍啊。”

“是啊,武將軍威風凜凜,原只有他才配得上這首破陣樂啊。”

這位不知今夕是何年的大臣又看了眼坐在使臣邊上的公主,笑道,

“朔丹大公主一直看著武將軍,恐怕也和臣是一樣的想法?”

朔丹大公主被點名,一愣之後,卻笑著承認道,

“是,本公主也覺得這首《秦王破陣樂》當由武將軍演繹才好,其他人都配不上!”

嘩啦——

一聲巨響,是坐在最外側幾個不知名的老人掀了席面。

聲響驚得坐在前頭大人們,都被嚇了一跳。

“你這老匹夫,知道這是哪嗎,竟然造次!”女帝身旁的內侍一腳上前呵斥道。

幾位老將羞憤至極,本不擅長言詞的他們,遇上了女帝身旁的內侍,那是隻有虧吃。

李唯站了出來,

“幾位老將吃了酒,難免身體不適,還望聖皇准許他們去更衣。”

內侍瞧見女帝點頭,甩了甩拂塵,用著鼻孔瞪了幾眼,“哼,還不快滾!”

女帝根本不在意這場微不足道的騷亂。

她很滿意這首曲子,也更滿意諸卿的表情。

這首破陣樂本就是她要求在此時演出的。

當年秦王掃六合,天下大一統,為始皇帝。

她是天下第一位女帝,是日月當空古往今來第一人,這首曲子配她正合適。

朔丹使臣包括畢力格都看得不明所以。

朔丹大公主很不滿,又是李唯給她找不快!

而李老不久後便提了離席,李唯也一樣以不勝酒力尿遁了。

轉角處,李老抱住李唯就是嚶嚶痛哭。

不知不覺中,李唯已經成為李老心中的主心骨了。

“唯兒啊!!殿下啊!!!我大唐,危矣!大唐危矣啊!!

如今妖后,和亂臣賊子,都敢在國宴上肆無忌憚的羞辱太宗皇帝了!

啊啊啊啊!!!我死後可還有顏面下去見列祖列宗嗎!”

“……”

這時,方才在席間同別的大臣一起起鬨,拿破陣樂拱火武將軍的一位宗室子正好路過。

他與李唯同輩,是琅陽王之子李兆。

李兆對李老十分尊重,見他嚎啕大哭,趕忙上前關心道,

“叔公,可是誰讓您和殿下受了委屈?快跟我講,我帶人幫您揍他去!!”

李兆不說還好,一說李老便回想起這龜孫兒在席間的發言。

“你個混賬東西!!”

“啊?怎麼了?”李兆一臉懵。

經過李唯的提示,李兆才知道原委,可他還是不懂,

“剛剛那首曲兒怎麼不對了嗎?

秦王破陣樂?秦王那關我們李氏什麼事兒啊?秦王不是嬴政嗎?”

“叔公?叔公???”

看著已經出氣多進氣少的李老,李唯只能說,

“李兆,你還是去找你爹吧。”

“啊,好吧殿下,那您多安慰安慰叔公,他年紀大了,可不能這麼動氣了。”

“……”

待到李兆走之後,李老才平復了情緒。

“唯兒啊,她武氏果然是妖孽!!

如今朝中遍佈厭勝之術,使中流砥柱不顧家國榮辱、是非對錯,使我李氏子孫昏聵放肆、連誰是自己的祖宗都不記得了!!

我能掙脫這厭勝邪術,想必是藉助了你身上的真龍之氣。

你逃離在外是好事。

濟蒼生於武氏之衰,安社稷於唐室之復。

叔公等著你回來!”

如今撿回了腦子的李老,早就明白了李唯和親的用意。

他覺得李唯貴為皇子都可臥薪嚐膽,他又豈能沉浸在憤懣與宦海虛浮的權利之中?!豈能給日後回朝登基的殿下留一堆爛攤子?

妖后是要把自貞觀盛世積攢的東西都丟個精光啊!

他雖如今才清醒,可亡羊補牢為時不晚。

他虛長六十一歲,正是打拼的年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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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起了大早,下午未時半才出了城。

李唯出行的隊伍不短,一半是屬於他自己的,一半是朔丹此行與大唐交換的物資。

女帝命許欽寂做隨行將領,領三百精騎扈從。

許欽寂出身地方小族,望族瞧不上、與武氏政權又無舊怨,依附著皇權一路晉升到現在,故是忠誠的女帝一黨。

得令‘速去速回’的他,考慮的是行進速率而非皇子的舒適度,所以他一路疾行,只有夜間休息。

李唯倒是無所謂。

他的馬車是改制的,盡全力的增加了減震設計,只要不是故意往石子路和坑裡衝,顛簸起來的感覺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充分利用了車廂內有限的空間,達到了白天日常使用時寬敞舒適,總有地方可以伸開腿腳,不必拘泥於正坐。晚上也可以把不需要的東西摺疊或拆卸,鋪上棉被、軟墊,舒舒服服的攤開了睡覺。

可大公主阿茹娜的日子就不是那麼好受了。

就算阿茹娜也會騎馬打獵,可會騎馬與能疾行趕路是兩碼事。

起初她還有意招搖過市一般的騎著馬,可不過兩日她便縮在馬車裡不出來了,而縮在車廂裡又是一種別樣的折磨。

改造馬車只此一輛。

圖紙是李唯自己畫的,零部件尺寸等等細節也都標註好了,工匠和做苦力的奴隸在人頭的鼓舞下效率飛快,不出分毫差錯的時候,還能有餘力完善美觀。

李唯作為落榜美術生,無奈只能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的市理科狀元,就算不在藏經閣悟道,也有些旁人比不來的先天優勢。

車馬浩浩蕩蕩如長龍一般從長安城出發,關中平原路況較好,因著途中有雨才花了十五日。

從太原到雁門關的路難走,呂梁山區需要翻山越嶺,很多時候兜兜轉轉一天,在地圖上不過是直線距離的一個點。

夏日裡的山路不好走,不過四百里的路程,卻也同樣走了十五日。

出了雁門關,便是離家了。

李唯在今日特意騎上了馬。

與記憶中的熱鬧、人山人海、是個垂垂老矣的故事不同,他眼前的雁門關巍峨、魁梧、沉默。

軍士站在城牆上值守一言不發,牆壁上的痕跡斑駁,城牆腳邊的土地好似燕脂,背後群山峭壁森然,長城蜿蜒盤踞,好個天下第一關。

待走遠,臨下馬上車前,李唯轉頭回看向雁門關。

這一刻他想,若是站在那城門上為將領,他恐怕也會喊上一句:報君黃金臺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

關外果然朔風捲地、黃沙蔽空,豈是荒涼二字能概括的。

與走出雁門關陡然有些悵然的李唯不同,在趕路時蔫吧了的大公主阿茹娜卻是神采奕奕的活了。

這剛紮營,便聽著有人來彙報說,

“殿下!朔丹大公主不知怎麼的非要打死您的侍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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