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把畢力格叫過去”
說著,李唯下了馬車往事發地走去。
……
營帳伙房,朔丹大公主阿茹娜帶著朔丹汗王賜給她的銀狼衛,氣勢洶洶的衝了進來。
目標直指那穿著就與旁人不同,做內侍打扮的奴才。
“給本公主按住他!”
阿茹娜故意說著漢話,高挑的眉頭,嘴角恣意的笑容,無一不彰顯著此刻她的得意。
銀狼衛手持兇器,讓在伙房忙碌的奴才退避三舍。
看著被身形高大的銀狼衛押在地上的內侍,伙房僕從心中暗道一聲,‘這小子怕是完了’。
在有心人的宣揚下,朔丹大公主與皇子李唯、大將軍武安康的事情人盡皆知。
‘皇子窩囊,人家公主瞧不上也是情有可原。’
‘武大將軍威猛,那朔丹公主也是有眼光。’
‘和朔丹二公主和親,倒也是皇子走了運,不然在長安哪家好姑娘願意嫁給他?’
這樣的流言攪和的長安城內滿城風雨,饒是他們這群做奴僕的也知道,朔丹大公主看不上皇子李唯不願意與他和親,也是因為聖旨以下朔丹大公主沒能摘得佳婿與武大將軍喜結連理。
這可是毀了人家一輩子婚姻大事的恩怨,這朔丹大公主是汗王捧在手心裡的明珠,哪能就此作罷?
這內侍命不好,做了李唯的侍從,攪和進了這樁恩怨當中。
出了雁門關來到人家草原人的地界,可不是要被秋後算賬呢?
依他們看來啊,這才哪到哪。
皇子和這些可憐僕從的苦日子,才剛剛開始呢。
這樣畏懼著、唏噓著,便更是不會有人敢上前阻攔阿茹娜了。
這名內侍也知曉他人的心思,心裡咯噔一聲,知道自己是撞人家刀口上了。
可他哪裡不想活呢。
只得絞盡腦汁為自己想著求生的方法。
他說,
“朔丹大公主三思,奴才是皇子殿下的內侍。”
俗話說打狗還要看主人。
他雖然是新派給李唯皇子、不比那自小陪在皇子身邊的人,可他的身份是內侍總管,放在宮裡也是要被恭恭敬敬得稱一聲‘某內侍’再附上個禮的。
可朔丹大公主像是循規蹈矩、照規矩辦事兒的人嗎?她瞧得上皇子嗎?
果然,阿茹娜的一聲嗤笑,將內侍心中的期盼盡數粉碎。
“笑話。
進了草原的地界,你這閹狗還不知道誰說得算?
莫說你們皇子在大唐也是個窩囊廢,就算不是!進來草原,你們中原人也得給本公主老老實實的趴在地上。
記住了,這草原上,本公主說的話就是規矩!”
說著,阿茹娜拿出馬鞭,狠狠地抽打在內侍的背上,
“今天我就是把你活活打死,你們那個連土撥鼠都不如的殿下也不敢放一聲!”
阿茹娜把馬鞭丟給了身旁的銀狼衛,猖狂道,“打!只要還有一口氣就繼續!記住了,在草原上,就算是條狗跟錯了主人也都該死!”
便是在此時,李唯趕到了。
“公主好大的威風。”
你必須先攻擊那個具有嘲諷的對象。
阿茹娜的眼裡瞬間就容不下那個內侍了,轉頭看著竟然敢正大光明走上前的李唯,笑得戲謔,
“還想著到哪去找你,你自己卻送上門來了。
本公主今天給你也鬆鬆皮子,讓你知道在朔丹,你要聽誰的話!
來人,給我架住他!”
說著,公主一馬當先便衝上前頭,在旁的銀狼衛也聽令緊隨其後,便是要像方才羈押內侍一樣,把李唯按在地上。
可李唯剛在藏經閣融會貫通了擒拿術,他能慣阿茹娜這個毛病?
李唯一個箭步走上前,搶在銀狼衛就位前頭,一手扣住公主欲掌摑他的手,反手給了阿茹娜一巴掌。
啪。
清脆的一聲,讓所有人都怔住了。
啪,啪,啪。
李唯使足了力道,給阿茹娜貼心的來了個兩邊對稱。
最後一下李唯鬆開了制住阿茹娜的手,慣性的作用下她直接跌倒在地。
阿茹娜只覺一陣氣血翻湧,耳邊嗡鳴聲如同她此時空白一片的大腦,臉上火辣辣的、是痛也是熱的。
她被打了?
她被李唯這個窩囊廢打了?
她竟然在眾人面前被打了?!
阿茹娜腦子裡已經容不得其他,強烈的羞辱感,混雜著近些日子對李唯的憎恨都在頃刻間爆發了出來。
“你!你!”
她指著李唯,用著尖銳到刺耳的聲音大喊道,
“給我殺了他!殺了他!!!”
這些話阿茹娜是拿蒙語怒吼出來的。
一旁在伙房做工的侍從害怕得連連後退,生怕自己被殃及池魚。
而銀狼衛得了令,便拔刀而去。
主子受辱下令,銀狼衛哪裡管得了對方到底是什麼身份。
在他們的認知與生存準則裡,聽公主號令,忤逆公主者死。
“怎麼?大唐士兵連皇子都不護,認朔丹做主了是嗎?”
李唯一聲呵斥,一直在旁邊觀望的士兵才姍姍來遲,想起了自己的本職,呈人牆狀的擋在了李唯面前和銀狼衛拉扯了起來。
此番騷亂也驚動了巡查中的許將軍、許欽寂。
他黑著臉,用著生疏的蒙語命令銀狼衛住手,不要再襲擊他的士兵,可效果顯然強差人意。
阿茹娜此番來朝,只帶了四名銀狼衛。
銀狼衛身形魁梧、一身蠻力,以少敵多、以忠誠敵敷衍,唐軍這邊很快便負傷數人。
許欽寂看紅了眼,回頭看著李唯,瞪大了眼、咬牙切齒,
“我大唐士兵不是在戰場上流血,而是為了你這麼個東西!
你也不過就是皇子罷了。
我這輩子最瞧不起的就是你這樣只會打女人的窩囊廢!”
李唯:?
“好個忠肝義膽許將軍。”
李唯拍手誇讚道,“方才朔丹公主對皇子僕從耀武揚威時不見蹤影,現下倒學會對我指手畫腳了。”
“你若不得罪公主,哪裡會有今日之事?”許欽寂怒斥道。
李唯不怒反笑,
“許大將軍不妨睜大你的狗眼再用你的狗腦子好好想想。
朔丹大公主是在辱罵大唐皇子,更要越俎代庖替先帝教子。
你這愚夫只識得男女皮相,卻不想朔丹公主的巴掌下去,甩的是可是大唐的臉面。
我大唐將士不以死衛皇子為榮,難道還要引以為恥了?
依我看,許將軍這身鎧甲穿得著實不倫不類,該換做襦裙才相得益彰。”
“你簡直荒謬!”
許欽寂被嘲諷的臉色漲紅。
可李唯顯然不準備點到為止。
在長安城裡憋著口氣,那是女帝一聲令下能把自己的腦袋摘了。
他媽心狠手辣,已經螚死了倆親生兒子了,不差他一個,他力不足時自然要避其鋒芒。
可如今這是在哪?
朔丹大公主有句話說得好。
出了雁門關,一切都要按照老子的規矩來。
“今日容朔丹公主當眾折辱天家威儀,明日何不在長安城門懸那胡人王旗?
你和那武將軍一樣,刀對敵國的時候鈍得很,對自家袍澤的時候砍得簡直不要太得心應手。
你說你最瞧不起的就是我這種人?”
說著李唯走上前,依舊是那副謙和模樣,像是讚許一般拍了拍許欽寂的肩膀。
許欽寂從未正眼瞧得上李唯,更不會有半點防備,便是此時李唯毫不猶豫的抬腳給他膝蓋上來了一下。
正常膝跳反射不會引發跪姿,但只要使用絕對的暴力把半月板踹到損傷就好了。
許欽寂與李唯原本還算是平視的視線交匯驟然發生了改變。
李唯沒有點到為止,直接把許欽寂的頭踩到了泥地裡。
“你說巧了不是?
畜生不配抬眼看我。”
許欽寂被踩住了久久直不起身子來,他萬萬沒想到李唯瞧著纖瘦羸弱,卻能突然爆發出如此大的力量來。
“怎麼?許將軍伸手摸佩劍是什麼意思?”
“士可殺不可辱,今日之恥,許某來日……”
可他的話,還沒說完,卻再也說不出口了。
皇子也是佩劍的。
李唯持劍,毫不猶豫的刺入許欽寂後頸中線略偏右3cm處。
刺穿的瞬間有著輕微的滯澀感,拿另一隻手懟住劍柄再補上一下後,便能聽到劍刃突破黃韌帶時的咔聲。
許欽寂死了。
死相猙獰。
面目猙獰,雙拳突握,足背屈曲,脊柱反弓。
如此死相,李唯知道自己的理論成功的完成了次實操。
他抽出劍,甩了甩劍刃上的血漬,低頭說道,
“不用來日了。”
此時伙房周圍早已圍滿了人。
有聽聞皇子出事趕來的使臣們,也有被叫來的畢力格。
“許將軍大人護駕有功卻可惜重傷不治、藥石無醫,不知諸位大人可有異議?”
使臣連連搖頭,“沒有,沒有。”
“沒有?甚好。”
封口一事,這些使臣們自己便會逐步安排下去,替他排除掉任何能向他媽告狀的隱患。
不是對他這位皇子的忠誠,而是對自己項上人頭與九族的忠誠。
解決完使臣,下一步就是畢力格與大公主了。
李唯不慌不忙的把手中劍插回劍鞘,李唯平生第一次拔劍,動作稍顯生疏,可良好的眼力以及出色的身體控制能力並未讓他出糗。
待拍了拍身上的褶皺後,李唯才斜了他一眼,道,
“畢力格,你養的狗不乖啊。”
李唯這句話並不是畢力格想象中的盛怒,反倒是畢力格從未預測過的平淡。
不等他跪下,李唯就又說道,
“聽說你們草原有句老話。”
不知為何,畢力格的心跳猛然開始加速。
他本能的覺得這句話很不好。
話不好,背後的含義也不好,它的出處恐怕更不好!
什麼草原老話!
長生天自轉世起就沒來過草原,他哪裡知道什麼草原老話!
果然下一刻,李唯的話印證了他的本能。
“在草原上,就算是條狗跟錯了主人也都該死?”
撲通一聲,畢力格實誠的跪了。
他身後跟著的草原士兵也一齊跪了。
沒有主子跪著奴才還站著的道理。
“是,是。”
畢力格恨不得把自己的頭埋進地裡,祈禱著這樣能使長生天熄掉些許他的怒火。
可他等了很久,也不見李唯發話。
畢力格悟了。
他沒抬起頭,只是用著蒙語快速吩咐道,
“把他們的頭砍下來。”
是了,把那幾個不知天高地厚意圖對長生天動手的畜生的頭顱拿來,長生天想必就會息怒了吧!
還有那個倒黴的東西,也趕緊挪走。
想到這裡,畢力格又趕忙補充道,
“把公主拖回去!”
“欸,畢力格,住手。”
李唯對蒙語也略懂,他趕忙攔住了畢力格,因著說的也同樣是蒙語,剛剛彈起準備行動的朔丹士兵也停了下來。
“朔丹大公主可是來訪過我們大唐的客人,更是汗王的長女、手心裡的明珠,怎可輕易拖拽?”
畢力格一愣。
那長生天的意思是……
“架出去!”
“是!”
李唯抬手隨便點了名護衛,讓他上前,把腰間的荷包遞到他手上,說,
“負傷士兵,一人一顆金裸子,多餘的拿去跟人換藥。
這些人都是護衛皇子的有功之士,本皇子不允有任何閃失,如果任何人有高熱不退或是瘡口流膿的情況,立刻來報,懂?”
“遵命!!”
原本在聽李唯呵斥許將軍的時候,這名士兵的心裡已經有了隱隱怪意。
他覺得皇子句句在理,是他們被什麼東西蒙蔽了雙眼、糊住了良心。
如今皇子不但不治他們的罪,竟然還給他們賞錢和藥錢……
士兵讀書不多、心思也簡單,他覺得許將軍被處斬的不冤枉。
皇子是個好人,之前背後嚼舌根笑話他被朔丹大公主嫌棄而‘退婚’的他們也是壞人,士兵內心狠狠地愧疚與自責。
李唯又讓人把那名被朔丹大公主毆打的無辜侍從抬進了他的營帳,反正他也不去住,擺著也是擺著,挪給這個捱了幾鞭子的可憐人吧。
站在一個現代人的角度上看,本來內侍就已經夠慘了,如今就別讓人家更慘了。
“今天吃點好的,都加點肉乾,諸位受驚了。
至於說公主,這麼精神,想必餓一頓也無妨,她也是該冷靜冷靜了。
畢力格,可是合理?”
畢力格瘋狂點頭。
死頭,你倒是點快點啊!這樣心誠啊!
“自然,自然,您作為長生天,自然有處理大公主的權利。”
可汗已然傳信,讓他穩住皇子,並使他儘量不要與阿茹娜公主衝突,若是有衝突一切以皇子為主,但還是叮囑他儘量不要讓公主受委屈。
又說,當務之急是安撫住皇子,順順利利、風風光光的使皇子與二公主成親,如此才好生米煮成熟飯、板上釘釘。
畢力格多少有些不滿。
可汗對阿茹娜公主未免有些太過縱容,可汗莫不是沒仔細看他在信上如何說的?只是做此敷衍態度,想著生米煮成熟飯以後便可高枕無憂?
就大公主這樣,回到王庭後有汗王撐腰,她與我長生天的衝突只會更大!
聰慧如畢力格,他已經做好了決定。
——日後他效忠的便是長生天了。
為了些鹽和糖,他常與大唐琅陽郡王打交道。
那位琅陽郡王是個精明又壞的生意人,他都奉為上上賓的李老,卻對長生天俯首稱臣。
呵呵,他畢力格該如何抉擇自然不必多說了吧?
況且。
日後若真如長生天所說,他們舉旗了,朔丹豈能有兩個王?
若是汗王依舊是汗王,那他們朔丹人又憑什麼能成自稱為‘榮耀的大唐人’?
畢力格覺得長生天雖然一向睿智,但到底還是看輕了自己。
可能與長生天相比他的智慧等同於無物,可他一直在成長、在學習啊!
他畢力格是勵志要成為長生天座下第一匹蒼狼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