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是……打算挖個河道直通你家呢?”曲南矜問。
重複多次,河岸的泥被呂志儒刨去了部分。
“可以嗎?”呂志儒驚喜,真動了這個念頭。
曲南矜被呂志儒愚蠢又清澈的目光逗笑了。
“怎麼?古有愚公移山、精衛填海,今天要多一個水鬼挖河?”
“曲姑娘……你看得到我?你能帶我回家嗎?我想回家與父親道別。”呂志儒後知後覺。
呂家人來河邊拜祭過他,卻沒有一個人聽得到他的聲音,也沒有人看得見他。
他只能看著父親含著淚,在下人的攙扶下趔趄離開的背影。
“能,跟我走吧。”曲南矜勾了勾手指頭,呂志儒飄到了她的身邊。
呂志儒後怕地看了眼河面,見河面沒有鎖鏈伸出來,鬆了一口氣。
“你怎麼落水的?”曲南矜問。
“我聽到有孩童呼救,便下水了。誰知那水裡的並不是孩子,而是水鬼。其實仔細想想我那時是被水鬼迷了心智,不然我當時與白南河相隔甚遠,早該察覺呼叫聲無法傳那麼遠。”
曲南矜頷首:“不錯,下雨時水鬼的力量變強,你又時運低,著了道了。”
“水鬼將我拽入河底,我拼命呼救,緊接著曲姑娘你就出現了……”
曲南矜說:“我暈過去後,發生了什麼?之前那個水鬼呢?”
呂志儒指了指曲南矜脖子上戴著的玉。
“姑娘暈過去後,你戴的玉發出一陣光,化作了一狐尾,將想害你的水鬼打開,卷你上岸去了。之後我也暈了過去,不知原先那隻水鬼去了哪裡。”
曲南矜摸了摸狐尾狀的白玉。
這玉的質地看著普通,是她這具身體從小戴到大的玉佩。
她腦海裡並沒有這枚玉佩的來歷。這也正常,畢竟當初身體裡只有一魂一魄,記不住事。
她嘗試著往玉佩中輸入靈力,玉佩泛起光澤,玉的質地瞬間變得溫潤通透。
“咦……”曲南矜趕忙收回手,狐尾玉竟吸收了她身體裡的大半靈力。
她輸入的靈力,如同泥牛入海,轉眼間就消失無蹤。
她這具身體還未開始修煉,靠的全是靈魂裡帶的力量,靈力並沒有二十一世紀時深厚。
還是等靈力充足了,再試探的好。
“好漂亮的玉……”呂志儒的感嘆剛落下,沒有了曲南矜靈力的支撐,玉又變成了不值錢的黯淡模樣。
呂宅
呂員外坐在靈堂內,朝著棺材的方向低聲呢喃著。
“兒啊,曲家那小姑娘身子沒什麼大礙。
更難得的是,痴傻的病症也好了,想必你在天之靈也會為那小姑娘高興吧……”
“爹也為那小姑娘高興……”呂員外擠出了一抹笑,聲音卻哽咽了。
“你救人是好事,是善舉,是對的……是對的……”
呂員外捂著臉,身體弓起顫抖起來,熱淚從他的指縫流出。
一路穿牆進靈堂的曲南矜,聽到呂員外的自言自語,更是確定指使王五殺她的人,並不是呂員外。
靈堂周圍靜悄悄的,必然是呂員外叫下人退下了,獨自與兒子說說話。
這種情況下,沒有必要做戲。
呂志儒見父親的腰背如被壓垮了一般,彎了下去,顫抖著去觸碰呂員外的後背。
“爹……”
呂員外感受到一股陰冷的氣息,激動得彈坐起身,動作利落如練武之人。
“儒兒……是你回來了嗎?”
他沒見著兒子,卻見到了曲南矜。
“你是……”
“曲南矜。”
她看著呂員外的面相,夫妻宮無光斷裂,早年喪妻之相。他生了一對時風眼,額寬鼻豐,為人脾性溫和氣量大,輕財仗義。
呂員外修橋鋪路,開義塾,所行的善舉和麵相對上了,是個與傳聞中一樣良善的人。
人的面相會隨著行為和心態轉變,呂員外要是真動了殺心,面相自然不會是現在的模樣。
“這麼晚了,你怎麼過來了?你娘呢?”
呂員外擦了擦淚水,目光變得慈愛,啞著的聲音也變得緩和。
曲南矜道:“你兒子想和你道別,我帶他過來。”
“儒兒在這裡?”呂員外左右張望,十分期待看到兒子。
即便這話聽著荒唐,可一個小姑娘半夜忽然在他家出現,本就不尋常。
曲南矜虛空畫了一道符,打向呂員外。
呂員外便看到了身邊溼漉漉的呂志儒。
呂志儒仍穿著去世時的白色繡墨竹衣袍,氣質風雅。
只是,他周身都在滴滴答答滴水。
不過片刻,地面上就已經積了一小灘水。
“儒兒……”呂員外顫著手去觸碰呂志儒。
呂志儒也想觸碰呂員外,只可惜,二人的手交錯而過無法觸碰對方。
一人一鬼,陰陽相隔,懸在半空中的手都在顫抖。
“爹!是孩兒不孝!”呂志儒悲愴得雙唇顫抖。
“這是造化弄人,不怪你……”
曲南矜看父子倆一副難受到想哭,又哭不出來的樣子,見不得這場面。
她又凌空寫了一道符,打入了呂志儒的身體裡,道:“兩刻鐘的時間,你們慢慢敘舊。”
呂志儒渾身乾爽起來,身體竟不再冰冷,也不再滴滴答答滴水。
符紙暖意融融,給他一種自己又活過來的感覺。
呂員外敬重又感激:“曲大師,我讓管家招待您……”
“不用了,我吃這些糕點就行。”曲南矜端著一盤桌子上的海棠酥出去。
她坐在石凳上,慢悠悠地吃著海棠酥。
連續畫了幾道符,還被狐尾玉吸收了靈力,她餓了。
海棠酥香酥脆甜,裡面的豆沙軟綿甜糯,曲南矜吃得越來越快。
海棠酥雖好吃,但連續吃幾個,還是太乾了。
曲南矜吃得有點噎,她拍著胸口有點難受,應該順手拿一壺茶出來的。
背後傳來了毛茸茸的觸感,有帶著絨毛的東西,正在一下下拍著她的後背。
曲南矜沒察覺到危險,一派鎮定。
石桌上多了一套名貴的雕蘭花白玉壺茶具,壺口還冒著熱氣,傳出陣陣茶香。
茶壺無人動,便自動斟茶。
茶杯飄向了曲南矜的嘴旁,她張口喝下。
被噎住的感覺下去,感覺舒服多了,曲南矜扭頭。
就見一隻雪白可愛的小狐狸正蔫嗒嗒地趴在地上,蓬鬆的大尾巴正翹著。
想來方才為曲南矜輕撫後背的,就是這大尾巴。
白狐的身上倏然出現數十道傷,冒出了黑色的血液。
“又是狐……我落水該不會是你救的吧?”
曲南矜將白狐從地上抱起,檢查著白狐身上的傷。
漂亮的狐狸眼見曲南矜終於好受了,眼睛慢慢闔上。
“都是陰煞之氣造成的傷痕……”曲南矜用靈力幫白狐驅散陰煞之氣,陰煞之氣不祛除,這些傷無法癒合。
白狐身上含混著魔氣的陰煞之氣,過於濃重。
曲南矜身上的靈力幾近消耗光了,也只不過幫小狐狸把表面的傷痕祛除了。
小白狐身體裡的煞氣,仍在,只是暫時被她鎮壓了。
煞氣要是沒有徹底清除乾淨,當煞氣動盪時,小狐狸就會再次出現方才那些傷痕。
“你身上的陰煞之氣,比十八層地獄惡鬼身上的還要濃厚,我現在的靈力過於低微……”曲南矜蹙眉。
白狐睜眼,毛茸茸的腦袋蹭了蹭曲南矜。
黑亮的狐狸眼如帶了笑意,似在安慰她不要緊。
“這茶壺玉質上乘,我可吸收裡面的靈氣幫你修復傷口,你願意嗎?”
曲南矜看著做工精緻,玉質上乘的蘭花白玉茶壺,她都有些捨不得。
白狐毫不遲疑地點頭。
曲南矜手掃過茶壺,茶壺裡的靈氣被她吸收,化作齏粉。
她心疼啊!
這麼漂亮的茶壺,就這麼沒了!
但是會給她順背,還會給她倒茶的乖乖小狐狸,不能不救啊。
有了靈力,曲南矜的手再次落到小狐狸身上,祛除煞氣。
小狐狸看上去精神了一些,伸出小爪爪輕輕觸碰曲南矜的脖頸。
纖細長的天鵝頸上還帶著淡淡的藥香,但掐痕仍能看出來。毛茸茸的小爪子一撫,掐痕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絨毛在脖子上滑,曲南矜有點癢,縮了縮脖子。
小爪子沒放下,仍舉著,戳了戳狐尾玉。
曲南矜見著爪子上粉嘟嘟的肉墊,戳了戳肉墊。
“這狐尾玉,與你有關?”
白狐點了點頭,再次戳狐尾玉,見曲南矜沒動靜,舉著小爪子疑惑地看她。
那小眼神,彷彿在問你怎麼還不來戳我?
曲南矜笑著戳了戳DuangDuang的粉色小肉墊,而後在白狐蓬鬆的大尾巴上擼了一把,手感順滑。
“你也太可愛了吧……我看你身上有紫氣,又頗具靈性,必然有帝王血脈,指不定是個小狐王。
你們狐族最是高傲,你怎麼還撒嬌賣萌啊?”
小狐狸把腦袋和尾巴,往她的手邊挪。
腦袋蹭著她的左手,尾巴蹭著她的右手。
呂家父子敘完舊,從靈堂走了出來。
見著曲南矜拿海棠酥,喂懷中模樣漂亮的白狐。
父子二人皆面露驚訝。
在他們盛國,若是私自獵狐傷狐,以及圈養狐狸,都是重罪,刑罰上不封頂。
曾有人私自圈養虐殺狐狸,食其肉剝其皮,而被凌遲處死。
據說盛國律法之所以保護狐狸,那是盛國開國皇帝為報答靈狐的救命之恩。
盛國開國皇帝在與前朝軍隊大戰之時,曾危在旦夕,幸而有靈狐叼著一枚仙果,救下他的性命。
食用了仙果的開國皇帝,不但傷勢快速痊癒,之後更是所向披靡,百戰百勝。
呂家父子看到狐狸,詫異歸詫異,但都沒多問。
曲南矜和仙人差不多,懷中抱白狐也很正常。
他們都看得出來,白狐對曲南矜頗為親暱。
律法說是不給私自養狐,可這狐主動求飼養,並不犯法。
“曲大師大恩大德,志儒沒齒難忘。”
呂志儒說話之時,兩縷功德沒入了曲南矜的身體中。
一縷來自呂志儒,一縷更為濃厚的功德來自呂員外。呂員外多行善舉,身上累積了不少功德。
一人一鬼,都是真心感激曲南矜。
曲南矜囑咐:“呂員外明日多曬曬太陽,我雖用了符,但鬼有陰氣,到底有些傷身。”
聽到她的話,呂志儒飄遠了一些,怕自己身上的陰氣傷著父親。
呂員外遞上一沓銀票,頗為羞愧。
“曲大師的話,我記住了。您送儒兒回家與我告別,我除了有些錢財,身無長物,只能給您一些錢財報答……”
“有錢怎能算身無長物?錢無意識,但它可是好東西。”曲南矜莞爾一笑,“銀票我就不收了,聽聞呂員外有做玉石生意,若有好的玉石便為我留著。”
話畢,她垂眸看了眼煞氣濃重的小狐狸。
知道這玉石是為自己要的,小白狐得意地瞥了眼呂志儒和呂員外,傲氣地抬了抬下巴。
“銀票您收下,玉石我也會給您找。”呂員外把銀票往曲南矜的懷裡塞,“也多謝您曾經捨命救我家儒兒……”
曲南矜不是忸怩之人,沒再推,收下了銀票。
出了呂家,呂志儒跪下:“求曲大師您答應我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