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金福一路往供銷社裡進。
四處打量下，瞥見牆上貼的工作制度，其中有一條：不準打罵顧客。
王金福搖頭一笑。
這年頭的供銷社售貨員，就是這麼牛。
沒點關係，真當不了售貨員。
至於為啥工作制度裡有一條，不準打罵顧客。
是因為，他們真敢打罵顧客，而顧客得求著他們買生活必需品，根本不敢還手。
糧油店這兒，售貨員是個矮胖的年輕男人。
王金福笑著走上去，摸出印有花生油的油票，遞到那人手中，道：
“同志，買油。”
花生油。
嘿嘿，爹孃還有小弟小妹，從來都沒有吃過。
這一次，能夠讓他們開開口福了。
王金福想想都覺得興奮。
矮胖的售貨員，面無表情的接過油票一看。
“噫？”
“花生油？”
他不由多看了王金福一眼。
乾瘦的身材，衣服上的補丁比他所有衣服加起來都多，明顯就是個鄉下窮人。
竟然拿得出花生油票！
他稍稍有些驚訝，但也僅此而已。
什麼好東西他沒見過。
打來一斤花生油，沒有對王金福多說半句話。
黃橙橙的花生油擺在王金福面前，橙黃透亮，沒有一絲雜質，聞著都香。
道了聲謝。
王金福提著花生油走了。
“回家！”
一斤花生油，六個白麵饅頭，半斤瘦肉。
“漂亮！”
王金福打心眼裡高興。
一路走出供銷社，看著那些白糖，果糖，髮夾。
王金福真想全包了。
他也有這個資本。
只是，今天換來的物資已經足夠。
再多就會招人恨。
必須低調。
……
聶春雨今天沒有出工。
昨天她被王金福氣得胃疼，整晚輾轉難眠。
她實在想不通，一個前兩天還信誓旦旦向她保證，要偷家裡的油，給她油炸小魚解饞的人。
怎麼就突然變了！
魚，他確實油炸了！
但就是不給她！
“真是氣死個人！”
“混蛋！”
“別想我還搭理你！”
聶春雨打算，從今以後都不會再給王金福好臉色。
除非，王金福花大價錢來哄她！
她會生王金福的氣，那是因為，她是真捨不得放棄王金福對她的好。
除了王金福外，還真就沒人掏心窩子的對她好。
要不是王金福家裡窮，沒什麼本事，她還真願意嫁給王金福。
一輩子讓王金福哄著寵著，還可以欺負他，真是神仙日子。
但現在王金福不知道發什麼瘋，竟然拿話損她，就很氣！
她在心裡一遍一遍的罵著王金福。
此時。
一道人影從遠處走近。
她心裡煩悶，根本不想知道路人是誰，又低頭踩著一根野草。
把野草當成王金福，罵一句，踩一腳。
餘光裡，人影走過。
“好白的皮膚！”
她心裡感嘆一句，然後猛地抬頭，頓時就看見一張白皙，沒有半點瑕疵的瓜子臉。
那張臉精緻細膩，雙頰緋紅，雙眸燦然，出塵氣質，彷彿從畫中走出來一般。
“曲靈珊！”
聶春雨認出來人。
同為女人，她不得不承認，曲靈珊比她漂亮許多。
該死！
一個資本家的女兒，憑什麼長這麼漂亮！
憑什麼比我聶春雨還漂亮！
這張臉，為什麼沒有破相，為什麼還沒有爛！
王金福讓她生氣。
這張臉讓她更氣！
這張臉，為什麼不是她聶春雨的！
嫉妒的無名火，劇烈燃燒，讓她忍不住聲音尖利的道：
“喲，這不是咱們資本家的好女兒嗎？怎麼？白天不出工，去偷人了？”
“真是下賤！”
當面罵了曲靈珊兩句，聶春雨覺得自己的心情都好上不少。
曲靈珊聽了，只是微微皺眉，沒有搭理聶春雨，自顧自往前走。
在聶春雨看來，這就是對她不屑一顧。
她眼睛一瞪就喊道：
“站住！”
曲靈珊不聽，繼續走。
她知道，對付這些人，只有裝作沒有聽到，才能遠離是非，不然他們就會像狗皮膏藥一樣粘上來，趕都趕不走。
“我讓你站住，沒有聽到嗎！”
聶春雨又喊道。
她心裡本來就有氣，又嫉妒曲靈珊比她長得漂亮，而且曲靈珊本來誰就可以欺負。
現在她喊她站住，竟然不理她！
這不就是不給她聶春雨面子嗎！
聶春雨喊得越大聲，曲靈珊走得越快。
曲靈珊的腳步都顯得焦急，她迫切的想要離開這裡。
“走快點，再走快點！”
曲靈珊腳步篤篤走著，白皙的手指捏成拳頭，一步比一步走得快。
只要再走快點，就能遠離這些壞人了。
“跑這麼快，是不是幹了什麼虧心事啊！”
聶春雨直接飛快跑到曲靈珊前面，攔住了她。
她喘著粗氣，語氣輕蔑。
見曲靈珊一聽她喊她，就像兔子一般逃跑，莫名的，讓她心底滋生出幾絲暢快。
你長這麼漂亮有什麼用，還不是被我嚇得逃跑。
被故意攔住去路，又被故意詆譭，曲靈珊眸子裡閃爍著怒意。
但，過往的經歷告訴她。
她爭不過，因為她祖上的原因，沒有半個人願意幫她，反而還會落井下石。
她的眸子瀰漫著屈辱，滲透著不甘。
閉上眼，後槽牙一咬，忍著眼眶的酸澀感，她微微低頭，避開聶春雨的目光，從旁邊走。
“想跑？”
曲靈珊那複雜的眼神，看得聶春雨心中對王金福的憤怒都少了不少，還有絲絲得意冒起來。
她一把拽住曲靈珊，暢快的笑著，
“跑什麼跑，讓我看看，你個賤女人到底幹了什麼虧心事？”
“難不成真偷了人，怕我聞出味兒來？”
“該不會是村尾的王麻子吧，哈哈哈！”
刺耳的話，像刀一樣鋒利，扎得曲靈珊遍體鱗傷。
但她沒有反駁。
反駁只會招來更劇烈的欺辱。
曲靈珊忍著，扒拉著聶春雨的手。
“放開我。”
“嘿，抓到你個幹了荒唐事兒的下賤女人，我才不放。”
曲靈珊越掙扎，越忍，聶春雨覺得會痛快。
讓這張比她漂亮的臉上，多出更多的委屈，更多的不甘，只會讓她更快樂。
曲靈珊掙扎得越劇烈，聶春雨抓得就更用力。
一陣掙扎後。
曲靈珊懷裡的布包散開，一條油炸魚掉到地上。
曲靈珊眼中一陣心疼，連忙蹲下去撿。
“油炸魚？”
昨天就是因為油炸魚，聶春雨才受了王金福的氣。
瞬間。
聶春雨就炸了，張嘴就來：
“我說你怎麼跑，原來是偷了我的油炸魚！”
“大家快來看，資本家的女兒偷了我的油炸魚！”
“資本家的女兒欺負人民群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