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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春節假期破天荒的有十天,方黎又把去年一整年積攢的調休假和年假一塊請了,留在家裡陪妹妹。

從醫院回來之後,方懋變得很安靜。

雖然她以前也不會說話,但每次手語都打得飛快,放長假時不是拉著方黎出門到處跑,就是拉著方黎一起看電影。

可現在,她只每天蜷縮在方黎的房間裡。

方黎跟她說話,她也沒有任何反應。

“懋懋,姐姐出門一趟,待會兒夏夏來陪你,有什麼事就給姐姐打電話。”

方黎摸了摸方懋的腦袋,才穿上外套下樓。

自從那件事情發生後,她們就搬了家。

這個小區裡的人不認識她們,於是也沒了那些刺耳的閒言碎語。

週日的傍晚,還有很多小孩在樓下嬉鬧,嘈雜的聲音讓方黎的耳朵有些不適。

牛高馬大的小孩追逐著撞到她後背, 人摔了一跤,手裡的東西也散落一地。

方黎爬起來,顧不得責備那又跑開的熊孩子,自顧自撿起地上的文件。

一隻手撿起飄到不遠處的紙張。

“給。”好聽的嗓音從頭頂傳來。

像是熟悉的聲音從深鎖的回憶裡破盒而出,方黎沒由來地一陣心慌。

她順著遞來的紙張緩緩往上看,正對上一雙好看的眼睛。

小區的路燈猝不及防亮起,將他右眼眼角下的那顆小痣映得清楚。

“謝謝。”

方黎疏離地道了聲謝,伸手接紙張,卻沒能拿過來。

蕭明德沒鬆手,盯著她的神色晦暗,像是醞釀了好一會兒,才不緊不慢開口:“聊聊?”

方黎來不及閃躲的目光和他的交匯。

五年的時間,足夠讓兩個人都發生很多變化。

她比以前成熟了,築起的圍牆足夠保護好自己。

而他和以前似乎沒太大區別,身上的黑色大衣襯得身形挺拔健碩,只是對著她時臉上的笑容少了,語氣客氣又疏離。

面對一個五年前主動說要追人,卻在追到手後一個月就說沒感覺一走了之的人,也確實該疏離,方黎想。

對視了兩秒,方黎搖了搖頭。

“不聊?”

方黎含糊應了一聲,將視線落回紙張上。

卻聽到他說,“不聊也不行了。”

方黎愣了下,抬頭看他 。

“孟奕晨……你認識他?”蕭明德看著手上紙張裡出現的幾個字,念出來,才鬆手還給她。

方黎看著他的眼神瞬間變得防備,手指緊緊攥著紙張,“這和你有什麼關係?”

蕭明德身後的李懷取出證件,“我們是警察。方小姐,方便上你家看看,順便聊聊孟奕晨的事嗎?”

方黎這才注意到後面有個人。

但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

方黎曾在無數個夜晚無數次想象在這座城市和蕭明德重逢的情景。

也預想過無數開場白。

卻萬萬沒想到是在這種情境下。

她的內心只有慌亂,卻分不清到底是聽到孟奕晨這三個字的慌亂更多,還是重逢的慌亂更多。

糟糕透了,她想。

帶著兩個警察到家裡,方黎就看見了妹妹的同學喬夏。

“方黎姐姐。”喬夏禮貌地打了個招呼,然後看向她身後兩個陌生的男人,“這兩位是?”

“這兩位是警察,來問點事,夏夏你進房間陪懋懋吧。”

喬夏點點頭進房間。

示意他們坐下,方黎開門見山,“蕭……警察同志,你們想問什麼?”

捕捉到她下意識喊的一個“蕭”字,蕭明德修長的手指剋制地蜷縮了下,語氣自然又生疏地詢問:“你拿的那一沓文件裡,有孟奕晨的資料,你在調查他?”

李懷掏出筆記本,準備做好記錄。

方黎疑惑看他,把剛才捧上樓的資料推到兩人面前,“我妹妹是班上的文娛委員,要負責組織開學後的班級團建,我只是幫她打印資料。你為什麼這麼問?”

“孟奕晨死了。”蕭明德注意著方黎的每一個表情變化。

方黎吃驚,又露出幾分疑惑,“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拋屍地點在一處建築工地,有目擊證人稱在案發時間前兩天看見你出現在拋屍地點附近。你去那裡做什麼?”

聽到這個問題,方黎沉默了幾秒,“我去找東西。”

“找什麼東西?”李懷追問。

“這是我的隱私,不太方便回答。”方黎回答了一句後反問道,“警方該不會是在懷疑我吧?”

蕭明德和李懷不語。

方黎沉默了幾秒,輕描淡寫道:“我和孟奕晨根本不認識,也從沒見過面,我只是看過他的資料,他的死跟我沒關係。”

蕭明德繼續詢問,“1月31號凌晨0點到5點你在哪兒?”

方黎思考了下,說道:“那天是年初三,我在家看了一部電影就去睡覺了。”

“一整晚都沒出門?”

方黎搖頭,“沒有。”

“有人證嗎?”

“我妹妹算嗎?”

“你妹妹方便做筆錄嗎?”

“蕭警官難道不知道我妹妹不會說話?”

蕭明德:“沒關係,我會手語。”

李懷意外地看向蕭明德。

“她剛出院,需要休養,不太方便做筆錄。”方黎沒有隱瞞方懋住院的事,這種事情就算她不說,他們要查,輕而易舉。

“你妹妹有沒有跟你提過孟奕晨這個人?他們關係怎麼樣?”

“應該還不錯。我妹妹雖然沒有跟我提到過孟奕晨,但提過學校裡的同學對她都很照顧。”方黎配合地回答。

蕭明德和李懷又問了幾個問題,方黎都一一回答。

“警察同志,如果沒有其他問題,我要準備晚餐了。”

逐客令一齣,李懷和蕭明德對視一眼起身。

李懷道:“今天打擾了,如果方小姐想到什麼的線索,請及時聯繫我們。”

“嗯。”

送兩人走到門口,方黎正要關上門,一隻手忽然扣在門上。

方黎抬眼,對上蕭明德的視線。

“頭兒?”

“到樓下等我。”他頭也不回。

李懷不知道他要幹什麼,但頭兒的吩咐,他也沒理由不聽。

人甫一離開,蕭明德便稍稍用了點力,將門拉開一些。

“蕭警官還有什麼事嗎?”

“手剛才摔的?”蕭明德的手落在她的手背上。

方黎循著他的視線往下看,右手手背有一處看著嚇人的淤青,可蕭明德不說,她卻完全沒有感覺。

“跟你應該沒關係吧。”帶著點賭氣話不假思索脫口而出。

下一秒,方黎就後悔了。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用這樣的語氣。

這句話後,氣氛忽然變得有些古怪。

他不開口,方黎也不說話,就這麼僵持著。

“家裡有藥嗎?”半晌,是蕭明德先打破沉寂。

可方黎卻不回答了,只是用平淡得沒有絲毫波瀾起伏的語氣說道:“我要做飯了,蕭警官你可以離開了嗎?”

“非要這樣說話嗎?你明明知道……”

“會讓人誤會的話還是別說了。”方黎打斷。

“誤會什麼?”蕭明德撐在門上的手逐漸發白,“方黎,五年前是你一聲不吭就跑了。”

隔了兩秒,方黎神色淡淡反駁,“我發過信息。”

想到那條只有六個大字“沒感覺了,分手”的短信,蕭明德氣笑了。

偏偏是在他深陷其中無法自拔時,她乾脆利落抽身離開,襯得他的沉淪像一場笑話。

“沒收到。”他睜眼說瞎話。

算了,笑話就笑話吧。

方黎:“……”

“五年了,蕭警官難道要翻舊賬?”方黎眉頭微微皺起,“蕭警官應該不會這麼無聊吧。”

蕭明德卻偏不如她意,扯起嘴角,“就是這麼無聊。”

方黎早知道這男人看著好相處,實則難纏又執拗。

方黎對上他的眼睛,認真說道:“那好,我鄭重向你道歉。”

“對不起,當初是我沒有勇氣當面和你說分手,是我怯懦膽小,怕被你罵。現在我再重複一次,我對你沒感——”

話還沒說完,嘴巴就被捂住。

“放開!”

氣憤說出的話含糊不清,方黎推他。

男人順著她的力道鬆開手,“不要說,好不好?”

方黎安靜地看著他,不語,但眼神實在寫得清清楚楚。

四目相對,無聲對峙。

是蕭明德先敗下陣來。

“好,我先走。不過,我們來日方長。”

男人撐在門上的手緩緩鬆開,方黎沒有抬頭,徑直將房門關上。

她聽著外面沒了聲音,靠著門,只覺得興致缺缺。

不知道過了多久,方黎回到沙發上坐下,視線緩緩落到那一沓資料上。

最上面那張“孟奕晨”的資料格外醒目,陽臺的風吹入,將一張張資料上的照片一一吹過。

警方查到她身上,很快就會查到妹妹住院的事,也會很快查到妹妹住院的原因。

方黎從一沓文件裡取出一張塗鴉紙,上方手寫著十幾個名字,線條無數。

她從抽屜裡找出一直紅筆,視線避開手背上的淤青,緩緩在“孟奕晨”的名字上,畫下一個鮮紅的“X”。

小區樓下,李懷看向唇線繃緊一言不發的蕭明德,“頭兒,你剛才買的藥送給誰了?還專門又跑上去一趟,這有你認識的人?”

李懷看著蕭明德買了藥上樓,下來時兩手空空,就好奇。

“閒事莫問。”蕭明德打斷李懷的好奇。

李懷撇嘴,“那說正事兒,頭兒你剛才留下來問方黎什麼呢?是不是你也懷疑方黎?”

蕭明德抬眼看他。

李懷自說自話,“我也覺得她有些奇怪。問她去工地幹什麼,就說找東西。問她是什麼東西,又不肯說。城西工廠和她上班的公司是兩個方向,她的東西怎麼丟在那邊?”

“還有她妹妹,不僅和孟奕晨同一個學校,之前住院醫院和錢濤還是同一所,天底下哪有這麼巧的事?”

說著,他腳步一頓,回頭向樓棟看過去。

一道人影從樓棟高處陽臺上縮回去。

“看什麼?”蕭明德回頭。

“方黎,好像她剛才一直在看我們。”

蕭明德的視線落在方黎家的陽臺上,藍色的毛衣掛在上方很是顯眼,但並沒有人影,“看錯了?”

“不會錯,和她剛才穿的衣服一個顏色。”李懷搖頭。

樓層高他看不清臉,但輪廓和衣服都是一樣的。

他不會認錯。

“要不要讓人再起起她的底子?”

蕭明德:“嗯,但現在先去醫院。”

醫院。

蕭明德去接屬下的電話,李懷在和方懋的主治詢問方懋的病情。

蕭明德走進來時,就聽到了最關鍵的一句。

“她是因為輕生行為被送到我院搶救的。另外,她身上似乎有些被侵犯過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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