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黎離開了警局。
蕭明德吩咐了兩句,就也跟著跑了出去,只留下一臉疑惑的李懷。
這座南方的城市,就算再冷也不會下雪。
陰冷的風無所不用其極地順著衣服的縫隙鑽進去,攻擊骨血。
那些明明已經癒合的傷口隱隱作痛。
每一道傷口都像一本厚重的罪行書。
寫滿了骯髒噁心的罪行。
可承受所有痛苦的,偏偏不是那些犯下罪行的人。
只有無辜的受害者。
方黎習慣性地攏緊衣領,一步一步朝著回家的方向走,腳步有些麻木。
親手揭開傷疤的滋味難堪、噁心,又不好受。
沒走出幾步,冰冷的手腕就被一股溫熱扣住,來不及反應就被拉著轉過身,猝不及防地撞入男人的眼眸裡。
“蕭警官,你還想幹什麼?”
方黎扯開細螯蕭明德的手,拉開和他的距離,語氣平靜得反常。
他的力道並不重,只是和她不一樣的溫度,灼得她心口發疼。
“還要給我加什麼罪行?”
視線在她的臉上定了幾秒,蕭明德眼簾微垂,似乎透過她的衣領,看藏在下方的疤痕,“抱歉。”
扯了扯衣領,方黎語氣疏離平靜,“蕭警官不是遵程序辦事嗎,道什麼歉。”
彷彿沒聽出來她的夾槍帶棒,蕭明德把手裡圍巾遞給她,“你的圍巾落下了。”
方黎頓了下,接過圍巾,繞上脖子,“謝謝,如果沒什麼事的話,我先走了。”
手腕再一次被握住,這一次方黎沒掙開。
蕭明德忽而朝她走近了一步,高大的身軀將她籠罩在陰影裡。
方黎來不及退後,就聽到他問:“五年前……為什麼?”
蕭明德盯著她的眼睛看。
從左眼看到右眼,試圖找出一點點藏不住的痕跡。
可不管他怎麼找,卻找不到絲毫他想看到的情緒。
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懷疑五年前的一切都只是他做的一個夢。
蕭明德想問,是不是因為幸福之家的事。
他看到了她身上的傷痕,聯想到她的出身,那些曾經一無所知的事,就浮出了水面。
可他不敢。
怕他一開口,就再一次將她的傷疤撕開,傷得她更深。
方黎抿著唇,他的問題跳得太快,讓人猝不及防。
她的睫羽微微顫抖,雲淡風輕地說道:“過去的事有什麼好聊的。”
“難不成蕭警官還要因為幾年前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對我這個‘嫌疑犯’高抬貴手?”
氣氛陡然變得凝滯。
方黎絲毫不閃避的眼神,像是某種無聲的對峙。
既然是一場“對峙”,總要有人敗下陣來。
“方黎……”
“我一直這樣,蕭警官既然聽不得,那就別聽,也別再來找我。”方黎眼眸微低,一根一根掰開他握緊她手腕的手指,“我不想和兇殺案扯上任何關係,更不想和你扯上關係。”
這一次,方黎不再給他機會,轉身就走。
她走得很快,彷彿這樣,身後的人就永遠跟不上。
她穿梭在人海里,卻和四周的人都沒有聯繫。
一步一步的,眼眶逐漸泛紅。
身上的疤痕好像更疼了。
疼痛撕扯著靈魂,好像要將她帶回噩夢發生的那一分,那一秒。
她的腳步變得沉重,影子在地上拖行,孤獨得更加落寞。
可如果她轉頭,就會看到身後的不遠處,男人緊隨著她的步調,目光緊緊落在她身上。
警局裡的一幕幕在男人腦海裡迴盪,他就這麼看著她,看她低下去的頭顱,看她消瘦的背影。
他幾乎控制不住想衝上去抱住她。
理智在這一刻戰勝感性。
於是,他只是跟在她身後,看著她微微顫抖的肩膀,喉結哽澀滾動,眼眶泛紅。
直到跟著她回了小區,蕭明德在小區外站了很久,才轉身離開。
警局門口。
蕭明德一齣現,李懷就彷彿看到了救星。
“頭兒,你可算回來了!”李懷壓低了聲音,卻忽然發現自家頭兒的眼睛有些紅,“頭兒,你怎麼了?”
“什麼事?”
“孟奕晨的母親又來了。”
這幾天,孟奕晨和孟奕謹的母親杜迎春幾乎是一天來三四次。
起初,她是悲傷更多,哭著不斷哀求他們早日破案。
到後面就開始變得有些癲狂,每次她來後,他們都得花時間收拾。
他們能理解受害者家屬的心情,只是來得太過於頻繁,他們也疲於面對。
蕭明德二人回到警局,就聽到杜迎春的聲音。
“兇手抓到了嗎?”
“沒抓到為什麼都待在這兒!快去抓啊!”
杜迎春衣著得體,但臉上帶著與之形成反差的憔悴。她眼睛佈滿紅血絲,眼睛紅腫,眼下是一片烏青,整個人看著都消瘦了許多。
“杜女士,您冷靜一下,案件還在偵查。”蕭明德快步走過去。
“偵查偵查,你們都查好幾天了,為什麼還抓不到兇手!”杜迎春情緒激動,“我的兩個孩子死得這麼慘,還有一部分身體找不到,你們為什麼還有時間聚在這裡聊天?!”
杜迎春的聲音在大廳裡迴盪,激動的話語落在每一個人的心頭。
“阿姨,您先喝杯水……”
年輕的警察端著一杯水上前,下一秒就被杜迎春揮開。
“我不喝!我孩子都死了,我哪裡還有心情喝水!”
話音落下,在眾人都沒有反應過來時,她猛然把人推開,衝到最近的辦公桌,開始瘋狂翻動桌上的文件,“我孩子的案件資料呢,你們是不是根本沒在查!”
李懷幾人連忙上前阻攔,杜迎春卻一把將李懷手裡的文件奪過。
她的視線定格在一個名字上
“方黎……”杜迎春呢喃重複,猛地看向蕭明德,“是不是她殺了我的孩子?是不是?!”
蕭明德面色微沉,將文件奪了回來。
“杜女士,在定罪之前,只有嫌疑人,沒有兇手。”
蕭明德試圖讓她冷靜下來,杜迎春卻認死理。
“她一定是兇手!”杜迎春歇斯底里地喊,“我聽奕晨提過這個名字,她一定是兇手!”